第2节
临走这天，方奶奶坚持要送孙女，离火车到站还有十几分钟，祖孙两个站在火车站门口依依不舍，正是大夏日的，方沐卉怕奶奶中暑，于是对她奶奶说道：“奶奶，你回去吧，等到了学校，我就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方奶奶擦了一把泪，满心的不舍得孙女，但孙女这是去读书，她当奶奶的不说帮着孙女，再怎么也不能挡着她的前程，于是方奶奶强忍着泪，说道：“你在外要注意身体，要是申请不到助学贷款，就跟奶奶打电话，奶奶给你想办法！” 方沐卉笑了笑，她拉着方奶奶的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在家也要注意身体，等我放假，就回来看你。” 方奶奶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一叠钱，有五十的，二十的，一块的，甚至还有几张五毛的，方奶奶塞到方沐卉手里，说道：“这钱你拿着，在外不比家里，哪儿都要用钱，千万别苦着自己。” 方沐卉鼻子一酸，这趟去帝都，除去买车票的钱，她手上就剩下不到一千块钱，这些全是她平时在课余时间打工攒下来的，她望着奶奶手帕里的零钱，这些都是奶奶省吃俭用才留下的，方沐卉又重新塞回到奶奶手上，望着她说道：“奶奶，这些钱你先帮我存着，等有一天我没钱了，肯定开口跟你要。” 方奶奶怎么会不知自己孙女的脾气，她性子倔，主意正，轻易不肯低头，她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手上不多带点钱怎么能行，听奶奶的话没错！” 这回方奶奶异常坚决，她不由分说，把钱塞到方沐卉的背包里，还对她嘱咐道：“要注意身体，爱惜自己，咱能没钱，但不能短了志气，知道不？” 方沐卉红着眼圈点头，此时火车站内的广播声响起，方沐卉的车次到站了，她深深的看了奶奶一眼，说道：“奶奶，我先走了！” 方奶奶朝着她挥了挥手，方沐卉又看了奶奶一眼，提起背包，头也不回的进了火车站。 火车在平原上行了许久，沿途的风景在飞速交替着，再过不久，火车就要进站了，方沐卉记得前一世的自己，刚踏上帝都的土地时是雀跃的，而今日的她，却更多了一份沉静。 当火车进站时，方沐卉提着背包下站，四周是人来人往的旅客，每个人脸上的神态各异，相对于老家那个平凡的小县城，这里的每一刻都在变化，到处都是生机勃勃，机遇与挑战时刻并存，站在人群中时，方沐卉打量四周，她已多年不曾乘过火车，但记忆里关于帝都火车站的印象还在，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踏出了火车站。 ☆、第3章 从火车站出来后，方沐卉先搭公交车到学校去了，当她望着那熟悉的校门时，眼眶不禁有些发热，方沐卉忘了上一次回学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学校五十周年庆，他们这些学生被请回学校参 加校庆。现在虽说正是暑假时，但学校里还是有不少学生，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朝气蓬勃，方沐卉似乎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你是做什么的？”方沐卉在门口站了很久，门卫观察了她半晌，便朝着他走过来询问道。 方沐卉回过神，她摇了摇头，没有走进校园，而是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在帝都电影学院附近，有许多房屋出租，依据地段不同，价格也有很大差异，现在学校没开学，方沐卉不能住在学校宿舍，她依据前世的记忆，找到了学校附近的城中村，这里杂乱无章，到 处都是违章搭盖的建筑，城中村里修理电器的，开理发屋的，卖瓜果蔬菜的，开小卖部的……在很多年后，为了城市的建设发展，这里会被拆除，但此时城中村还是一片生机，墙壁上随处可 见房屋出租的信息，方沐卉在一家饺子馆门口站定，有个正在剥蒜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问道：“干啥，要租房？” 方沐卉对她说道：“我一个人住，只需要一个单间，一个月多少钱？” 那女人说道：“我这里都是按季租的，一个季度一千五百块钱，现在正好是月尾，可以白送你几天。” 方沐卉转身就走，学校还有一个半月开学，她用不着租一个季度，城中村还有许多出租房屋的，总能找到愿意租短期的屋主。 “哎哎哎！”那女人连声喊住方沐卉，说道：“只租一个月就只租一个月呗，我又没说不租！” 他们这城中村因靠近几所大学，家家户户都把自家房屋改建成单间出租，不过出租旺期一般是开学一两个月之后，现在房子没人租住，能租一个月也比白空着强。 方沐卉停了下来，那女人看着她，对她说道：“只租短期也行，不过一个月房租得收六百块钱。” 方沐卉望着她，说道：“我只有五百块钱。” 不是方沐卉故意诓她，是她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钱，除去自己攒下的钱，再加上奶奶给塞给她的一千块钱，方沐卉手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到两千块钱，如今学费还没有着落，方沐卉都是能省 一分就省一分。 那女人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说道：“五百就五百吧！” 在这里租房也不用签什么合同，饺子店的老板娘问了方沐卉的名字，又看了一下她的身份证，就带着她进了屋，说是租住的单间，其实是地下室，大小不过十来个平方米，里面靠窗放着一张 单人床，再加一个床头柜，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房屋的环境不太好，不过五百块钱，租成这样也可以了，方沐卉给老板娘交了钱，又要老板娘给她写了一张收据，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在饺子店安顿下来之后，方沐卉出门了，她搭车两个小时，到了帝都效外的台山，在二零零二年的夏天，台山就跟方沐卉过去所看到的乡村没有什么两样，这里与繁华的都市有着天壤地别之分，方沐卉所看到的，到处都是白色的塑料大棚，这里大多数都是从远乡而来的务工人员，他们在这里租地种菜，为了输送方便，还有专门修好的公路。 在距离大棚不远处的地方，树立着几处占地很广的工厂，跟四周的塑料大棚相比，这些工厂似乎显得格格不入，这是前两年刚刚兴办的，大多都是外资或合资，工厂是专门做佩饰挂件的，一般都是销往海外，在二零零二年，这片大地的女人们还没有兴起佩带挂饰的风潮，不过在几年后，人们发现，一些精巧的佩饰搭配往往能起到占睛之笔的效果，越来越多的女孩们会给自己准备几件佩饰，方沐卉对这里有印象，还是缘于她当年刚进大学，在剧组打工挣钱做场务时，到这里来给剧组买过挂饰搭配衣服。 依着记忆里的地方，方沐卉找到了一家佩件挂饰工厂，刚进大门，一个端着饭碗的老大叔喊住了她，他估计是工厂里的门守，看着方沐卉问道：“哎，姑娘，你是干啥的？” 方沐卉看着他，说道：“大叔，这里是佩件挂饰厂么？” 老大叔点头，问她：“是啊，你找谁？” 方沐卉对他说：“我想在你们厂里批发点佩件挂饰回去。” 因为这些工厂里的佩件挂饰普遍都是出口到国外去的，因此那老大叔有些疑惑，问道：“你要去卖？” 方沐卉点头，说道：“对！” “这能好卖？谁没事会买这个回去卖，又不是啥多贵的东西。” 那时候的观念，条件好的家庭，女人们佩戴首饰都是金银珠宝，这些挂饰，好点的成本价只要几块钱，有那便宜的几毛都有，因此看门的老大叔听说方沐卉要批发这个回去卖，不明白的多问了两句。 方沐卉笑了笑，她对老大叔说道：“我听说外国人批发这些挂饰回去卖，所以也想试试。” 老大叔嘀咕道：“外国人买着回去玩儿，咱们能跟外国人比么！” 方沐卉笑着说道：“这不是给自己挣学费么，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试一试啊。” 老大叔听说她还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于是说道：“那行，你在这儿等着，我替你进去问问。” 方沐卉点了两下头，她等在门口，望着老大叔进了厂区。 没过多久，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着老大叔出来，他看到来进货的方沐卉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惊讶的问道：“是你要进我们的货？” 方沐卉点头说道：“是。” 那男人也没多问，直接跟方沐卉说道：“你跟我进来吧。” 方沐卉跟着他一起进了厂区，两个人到了一间厂房，里面有两三百多平方米，放着很多学生用的课桌，每个课桌旁坐着一个女工，课桌旁还放着一个个篮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串珠，都是用来做挂饰的，正在埋头干活的女工见有人进来了，不时还抬头朝着方沐卉他们这边望几眼。 那个男人自称姓赵，他给方沐卉看了几种样式的挂饰，都是他们厂里最近接到的订单，又对方沐卉说道：“你看看，你都想进些什么货？” 方沐卉看了一下，样式就是那么几样，不过也足够了，再说质量做得还不错，她问道：“这些都怎么批发？” 赵老板刚开始听门守说有人要进货时就想过了，他们做挂饰的，多少都有些做坏了的，或是结扣没钉好，或是珠子串得数目不一致，都是些小问题，不过老外们很挑剔，不能拿去充数，现在他们厂里正忙，要是拆开重新再做，那肯定白白浪费他的人力，要是这人能买走，能省他不少事。 赵老板叫了两个人，抬了一筐挂饰出来，并说道：“最少两百件订，不论大小，每件算你八毛钱！” 方沐卉只要一比较，就发现这些挂饰都是有小瑕疵的，她看了赵老板一眼，说道：“你这质量不如那边的好，还要收八毛钱一件？” 赵老板笑了，他对方沐卉说道：“我要是没这些处理货，我就不让你进来了，说真的，我还真不差这一两百块钱的，不过是看这些东西占地方，这才便宜算给你的。” 方沐卉见等着处理的货很多，有许多估计还是很早以前的旧款，她想了一下，说道：“行，不过我要自己挑拣。” 赵老板无所谓，方沐卉便直接给他算了钱，又找了个筐子，果然认真的挑练起处理货来。 足足挑拣了一个小时，方沐卉选好了自己满意的货，赵老板连数都没数，直接给了她一个蛇皮袋让她装回去，两百件的挂饰重量不轻，方沐卉提起来很吃力，她跟赵老板打了一声招呼，硬是咬牙扛起蛇皮袋，出了挂饰工厂。 郊区的车子不好搭，尤其是方沐卉还扛着这么重的货，没过多大一会儿，她就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搭上车，司机见她还带着大蛇皮袋子，收了她两个人的车票钱，车子便往市区里去了。 费尽周折回到大学城的租房，她刚到饺子店，饺子店的老板娘见她扛着这么大一个蛇皮袋，顺手帮着接了一把，又问：“这么重，你这买的都是什么呀？” 方沐卉喘了两口气，她见老板娘的女儿正爬在桌子上写作业，解开口袋拿了一条珠子串成的项链递给她，说道：“拿着玩儿吧。” “谢谢姐姐。”小女孩笑嘻嘻的接了过来，还马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那老板娘见她进了这么一口袋，就知道她是要摆地摊卖这些玩意儿的。 方沐卉提着口袋回了自己的房间，天色还早，再过一会儿天黑了，夜市该出来了，她就能去摆摊了。 趁着摆摊前，方沐卉先去洗了个澡，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她早就热的汗流浃背。等换了干净衣裳出来，方沐卉把卖的挂饰整理了一下，眼见时间差不多，方沐卉用一块桌布包了几十多条项链出门了。 ☆、第4章 夜市离方沐卉住的饺子店不太远，这个点已经开始有人出来摆摊了，方沐卉提着东西四处看了一下，最后在一个卖衣服的摊子旁边停了下来，摊主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看到方沐卉，还多看了两眼，方沐卉知道，就算是夜市，也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摆摊，有的夜市，一个摊位每个月还会固定有人收费，她冲着那中年女人笑了一下，问道：“大姐，麻烦问一下，我能在你旁边摆摊吗？” 那女人似乎楞了一下，她见方沐卉年纪小小的，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得干净漂亮，于是开口问道：“你卖的啥？” 方沐卉答道：“一点小挂饰，女孩子的小玩意儿！” 女人点了两下头，跟她家卖的东西不相干，说不定还能互相带生意，于是这女人开口说道：“能摆，就是晚上会有人过来收钱，一个晚上十块钱！” 方沐卉表示知道了，一个晚上收十块钱的摊位费，在二零零二年，还算挺贵的，她这东西又不怎么占地方，不过没办法，想要挣钱，总算要先付出的，她展开桌布，然后把袋子里的饰品挂饰都摆了出来，这会儿天还亮着，夜市的人不算太多，隔壁的女人正在把自家要卖的衣服挂出来，方沐卉的摊子小，要干得活儿也少，不过几分钟就整理好了，方沐卉见那女人只有一个人，她想了一下，帮着她把箱子里的衣服挂在衣架上，直接递到那女人的手中。 有了方沐卉搭把手，那女人不必两头忙活，她俩一边干活，一连说话，女人对方沐卉说道：“我姓张，妹子你姓啥？” 方沐卉笑眯眯的说道：“张姐，我姓方。” 张姐嘴里便叫了她一声小方，又说道：“你是头一天到这儿来摆摊的吧，怎么会想到卖这些小挂饰，会有人买么？” 方沐卉笑了一下，对张姐说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卖，我是学生，趁着还没开学，想出来挣点学费，别的生意成本都太高，我没有本钱，所以只能卖些小挂饰了，万一折本了，想来赔得也不多。” 张姐听说她是学生还惊讶了一下，这么小就出来自己挣学费，肯定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大概女人对弱者都有一种天生的同情心，张姐望着方沐卉，她安慰方沐卉：“你放心吧，肯定折不了本，做生意的，越是小玩意，利润就越多！” “要是真能像张姐说的，那就好了！” 说话时，方沐卉已经帮张姐把摊子上的衣服都挂了起来，不大一会儿，有人往张姐的摊子上来看衣裳了，方沐卉就回到自己的小摊子前。 天色渐渐暗了，张姐都已经卖了两三件衣裳了，方沐卉的摊位前还没一个人过来问，就是有人经过时瞟上两眼，也很快就走了，方沐卉心里有点着急，但人家不来看，她也不能硬拉着人家。 张姐趁着闲下来的功夫，见方沐卉这儿还没有开张，于是对她说道：“小方，你不能这么干坐着，你得主动喊人家过来看才行，要不人家顶多也就瞅两眼，谁知道你这东西卖着是用来干啥用的！” 方沐卉听了这话，灵机一动，夜市上主要都是卖衣服的，她这个卖佩件挂饰的，要是不说，人家也不知道啊。 “张姐，谢谢你，我按你说的试一试！” 虽说开口叫人买自己的东西有点难为情，不过干什么事都有第一回，方沐卉把心一沉，她从摊位上挑了一条镶着蓝色水钻的挂饰戴在自己的颈子，别说，白色裙子配着蓝色水钻，看起来还挺搭的。 这时，有几个拿着冰棍的女孩经过方沐卉的摊子，有人好奇，往她摊子上多看了两眼，方沐卉红着脸，开口说道：“过来看看吧，搭配衣服的！”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挽着自己的姐妹们朝着方沐卉的摊子走过来了。 虽说人家还没买，但方沐卉心里已经有点小激动了，她对那些女孩们介绍道：“前面一排三块，后面两排是五块和八块！” 其实批发这些东西都是八毛钱，不过方沐卉为了有个对比性，这才稍微分了几个不同的价位，先前方沐卉也想过，一条佩件卖八块是不是有些太贵了，但是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要是卖得太便宜了，说不定人家还不稀罕卖。 那些女孩们在摊位上挑挑练练的，不时还戴在身上比划两下，有个女孩似乎想买，却又嫌东西有点贵，她说：“你这一条假项链都要八块，人家前面一条裤子也才二十块钱呢！” 方沐卉热情的对她说道：“你看看，我这东西做得多精致，这手中的这条挂饰，不管是穿裙子还是t恤，搭配着都好看！” 女孩似乎被说动了，她又往方沐卉胸前的那条蓝色水钻项链看了两眼，说道：“你把你身上那条取下来我看看。” 方沐卉把自己身上的佩饰拿下来给她们，她看了那说话的女孩两眼，从摊子上拿起一条双扣的挂饰，对她说道：“这条带珍珠的项链好看，把你皮肤衬得很白！” 没想到方沐卉这句话刚说完，那女孩脸色黑了，她瞪了方沐卉一眼，说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呀，你是说我长得黑？” 方沐卉呆了一下，还不等她说话，那女孩把手里的挂饰重重的甩到她摊子上，又瞪了方沐卉两眼，拉着自己的姐妹走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方沐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她不禁摇了摇头，因为自己多了一句嘴，竟然把客人给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