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顿了一下，他又开口接着道，“你也别叫我‘李少’‘李少’的，我和阿修是朋友，你若是不嫌弃，叫我李陵就好。” 得遇故友，李陵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松懈的状态，说起话来也有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感受到对方言语间和表情里细微的变化，慕容仙儿想到闻人修曾告诉自己关于李家的一些事情，心中不由对前者生起了久违的好感，说话也没有平日对待外人时的极致冷漠，虽然在旁人听起来依旧有些许冷意，“那我叫你‘李大哥’吧。” “哈哈，没问题。”李陵笑出声，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盯着魔兽吃人的蓝熙尧，突然觉得有些有趣，因为他发现蓝熙尧脸色明显有些隐忍，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恐怖恶心的画面。 “那位是？”他好奇地问。 慕容仙儿随着他的问话也看向蓝熙尧，语气依旧，“一个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大少爷。” 李陵被这样的答案咽住了，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再多问，不过心里却猜到对方定是和慕容仙儿有着一定的关系。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蓦然变得难看，“糟了，盛儿还在家里。” 盛儿？慕容仙儿回忆起那个肉嘟嘟嚷着要自己抱的小男娃，十年对尸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的普遍寿命几乎是凡人界的一倍，到了一百五十多岁，因此男子到了三十岁才算成年。但不管怎么说，当初的奶娃娃也长大了一些吧。 这么一想，慕容仙儿主动提出来要去看望李艾盛。 李陵的神色有些变化，半会过后才无奈地开口，“不瞒你们，李家经历了一些变故，如今已经是众矢之的，我带着盛儿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今天是盛儿的生辰，我原本打算偷入城里给他去买些补品和书籍作为生辰礼物，后来被人认了出来，追杀到了这里。要不是遇到你们，只怕今天我也凶多吉少。” 他说出这番话时，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痛苦和隐忍。“我和盛儿，是躲在山洞里，盛儿年纪本来就小，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身子骨不好，又染了病，仙儿还是不要去看的好，我怕那病……” 慕容仙儿打断了李陵的话，“李大哥说胡话了，我一个修炼之人，还怕普通的疾病？何况我懂一点医术，还能帮盛儿看看。” 听到慕容仙儿懂医术，李陵眼睛一亮，只是神色依旧有些犹豫。没等他开口，闻人修突然出声吩咐，“钟衫，你带上刀奴立即回云仙山庄，吩咐人准备上等的营养品，将故禾居打扫干净。” 钟衫会意，点头应下，片刻不准备停留。 慕容仙儿心中一动，当即出声道，“再去准备些小孩喜欢的玩意。” 原本走了两步的钟衫急忙应下，带着刀奴立刻离开了这里。 李陵震惊地望着闻人修，神色复杂，“阿修，最近两年突然崛起的云仙山庄，是你？” “嗯。”闻人修没有否认。 果然，得到答案的李陵忍不住浮现一抹惊骇，但很快就被羡慕和佩服取代，昔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月公子，即使消失了十年，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建立起如此势力。他虽然早逃亡中渡过，却也听闻了云仙山庄的大名。 两年前，云仙山庄突然在王城冒出，开设酒楼，赌场，绣房，青楼等，迅速占据尸都王城大半的生意，在这两年更是席卷了尸都大半的生意江山。听说也曾有人去挑衅过云仙山庄，甚至砸了场子，但无一例外，凡是砸了场的人第二天都消失了，连带着背后的店铺或者势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警告，而那些亲自上云仙山庄的人更是有去无回。 一来一去，传言越传越盛，到现在，云仙山庄的神秘和强悍早已为其树立了不能磨灭的高大形象，没人清楚云仙山庄的幕后势力，却也没人敢再敢挑衅。 李陵终是忍不住问眼前消失了近十年的好友，“那你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闻人修沉默了，就在李陵差点放弃得到答案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却传入耳朵，“不在尸都。” 简单的四个字，在醴陵心中激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散。 李陵没有再多问，云仙山庄的强大，或许正是他现在需要依靠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李家，为了自己从小就吃苦受累的儿子，他不能拒绝。“那就拜托你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敢再奢望了，只求将盛儿平安健康带大。” “杀妻之仇，灭族之恨，你放得下吗？”慕容仙儿却轻笑一声，“放不下，那就尽力去拼，明的不行来暗的，手段卑鄙些，只要能报仇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仙儿的话，如同一把大锤，重重地敲打在李陵心上，而听见去这番话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不远处的蓝熙尧，没人看到，他的手在袖中突然捏成了拳，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 当慕容仙儿再次见到李艾盛时，已经临近夜晚。站在山洞的门口，慕容仙儿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背对着他们，看他的动作仿佛正要喝水，却手一抖，水都洒在了地上。顺眼望去，不大的山洞，一眼就看尽。破旧的床铺，临时搭建的灶台，一切怎么简陋怎么来。搁在凡人界，简直就是流浪汉随意搭建的窝。 慕容仙儿没想到，尸都十年的时间，居然能够让当初锦衣玉食的城主少爷和金孙沦落至如此凄惨的生活。 李陵苦涩一笑，“让你们见笑了，只能在这，或许还能偶尔睡个安稳觉。” 仿佛听到了李陵的声音，李艾盛惊喜地转过身，却被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人而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缩了缩，害怕地叫了一句，“爹爹。” 十三岁，李艾盛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如今却被折磨得面黄肌瘦，畏手畏脚。十二岁，算起来也就是凡人界七八岁孩子的年纪，可是如今李艾盛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担心受怕，恐怕普通的五岁孩子看起来都会比他好。 慕容仙儿心中突然生气一股怒气，对于这个第一次抱过亲近过的孩子，慕容仙儿打心里是喜欢的，如今却因为大人的事情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怎能不让她心疼？ 她冷哼一声，面色骤然一冷，“李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家落魄得连乞丐都不如了？” 慕容仙儿突然的无名火撒向了自己，李陵一时之间愣了愣，可是紧接着脑海里回响着对方“连乞丐都不如”几个字，屈辱不由浮上心头，面色也青红交错，变得难堪。 显然，李艾盛被这样的慕容仙儿吓到了，再看看自己父亲骤变的脸色，急得都快哭了，他甚至将慕容仙儿归作了经常追杀自己的一伙人，而现在又威胁自己的父亲。 他突然朝着慕容仙儿跑去，小小的身子甚至还没有慕容仙儿一般高，手捏着拳头砸向慕容仙儿的大腿，大声哭喊，“不许欺负我爹爹，坏人，坏女人……。” “盛儿！”见过慕容仙儿凶狠的一面，李陵显然被李艾盛的行为吓了一跳，生怕慕容仙儿怒及儿子，急忙呵斥了一声，伸手就去拉他。 闻人修却突然轻咳了一声，冲着李陵微微摇头。 李艾盛的拳头砸在慕容仙儿腿上，几乎激不起丝毫疼痛。她有些心疼地抓住他的拳头，蹲下身子，“盛儿，你不记得姐姐了？” “盛儿没有姐姐，你是坏女人……。”李艾盛大喊，被慕容仙儿抓住的手用力挣扎着，甚至开始踢她。 李陵在一旁紧张地望着，生怕慕容仙儿一个不开心就拿自己儿子撒气。如今儿子是他的全部，他就算死，也不能再让他有丝毫伤害。 “是吗，十年前，我抱盛儿的时候，盛儿最喜欢揪头发玩，盛儿还说长大了要娶姐姐。”慕容仙儿由着他踢打，只是轻笑着唤起他最年幼的记忆。 这是闻人修第一次看到慕容仙儿如此温柔的一面。没有平日的风轻云淡，没有生气时的冷漠嗜血，不同于对待亲人的温柔，一种母性的光环和舐犊的深情萦绕在她身上，惊艳了他的眼，震荡了他的心。 柔媚天成，摄人心魂。 不仅是他，就连剩余两位男性也都被此刻的慕容仙儿夺去了目光，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小心翼翼。 许是被慕容仙儿温柔的目光安抚下来，渐渐地，李艾盛不再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那小脑袋瓜也似乎有一段朦胧的记忆破壳而出。 见状，慕容仙儿突然用手轻轻一点他后脑勺的部分，李艾盛只觉得突然一困，哽咽着打了个哈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就这么在慕容仙儿怀中沉睡了过去。 看到李艾盛突然昏睡了过去，李陵不由大惊，“你，你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好好睡一觉。”慕容仙儿看了李陵一眼，将盛儿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重量，慕容仙儿心疼又多了一分。她从来都不是圣母善意之人，可是对于盛儿，她却下意识想要心疼他，保护他。 看着慕容仙儿抱着盛儿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李陵忍不住出声，“还是我来抱吧。” “不用。”慕容仙儿淡然地回绝了，“修，我们走吧。” 察觉到慕容仙儿语气里的不容拒绝，李陵有些哑然，他才是盛儿亲爹吧。只是，看着慕容仙儿对自家盛儿如此上心，他惊讶的同时，却有着满满的疑惑。 闻人修点点头，看了看慕容仙儿，眼中很快闪过一道暗芒，像是想到了什么。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一行人甚至还没走出深山，却再度遇上了麻烦。 …… 李陵铁青着一张脸，看着眼前一群明显不怀好意的“熟人”。 可不是熟人？站在对面的人群中，甚至有几张面孔都是慕容仙儿见过的，长相过分阴柔的司徒满，骄傲如花孔雀的何飞燕，甚至还有一个令慕容仙儿不曾想到的人，李陵的大哥，昔日城主府的大少爷，李进。除此之外，偶尔有几张面孔似曾相识。 “呦，二弟，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倒真是大哥小看你了。”李进故意地笑道，眼里满是嘲讽。 这是慕容仙儿第二次见李进。 第一次似乎是在李陵的介绍下见过一面，当时他就觉得这个长相普通，看起来老实的男子隐藏地太深，让她很不舒服，除此之外，在没有什么印象。 “我呸，李进，谁是你二弟？李家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贱种。”就在李进的话刚啰音，李陵不由冷哼一声，冲着他吐口水。 李进当即脸色一黑，眼睛里爆发出慢慢的恨意，“你说谁是贱种？” “贱货。”这下，李陵甚至都懒得浪费口水了，只是言语神色间满是对李进的唾弃。 这样的姿态，也彻底激怒了李进内心的仇恨。他是妾室所出，虽然是李家的长子，但不论天赋还是本事都比不上李陵，从来都是被人当做李陵的陪衬，甚至当他得知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李家血脉的时候，那种打击，让心里扭曲了三十多年的他终于爆发了。他暗中联合了外人，毒死他那名义上的爹，盗窃李家机密出卖给对手，甚至主动追杀李家人，尤其是李陵和他那儿子，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扭曲变态的心情得到释放。 慕容仙儿不了解这段狗血的剧情，也懒得管他们之间的仇恨，她如今只想将盛儿抱回去好好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然而，没等李进有所作为，打从一开始就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闻人修身上的何飞燕终于忍不住出声，眼中赤裸裸的火热色彩毫不掩饰，“风月公子，是您吗？” 这般热情的语气，却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得不到任何的回应，闻人修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看她一眼。 闻人修低头看了看在慕容仙儿怀里睡得真沉的李艾盛，突然伸手抱了过去，“我来吧，你也累了。” 慕容仙儿虽然不觉得累，倒也没有拒绝。李艾盛突然换了个怀抱，顿时有些挣扎，一张小脸不由皱了起来，像是快要清醒的样子。 闻人修暗中输了一道柔和的灵力到他身体之中，安抚了他不安的情绪，而慕容仙儿也一直留心着。这幅和谐美好的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倒有几分家庭美满的感觉。 只是，被当着这么多人面吃了闭门羹的何飞燕并不是这么想，反而像是一根刺刺在眼中，令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十年前，风月公子就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十年后，依旧如此，她何飞燕究竟有哪点不好，风月公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欲求不满的恨意，让她迅速找到了发泄的缺口，那就是站在闻人修身边慕容仙儿。而这一看，她发现慕容仙儿的容貌更是和自己不相上下，同性相斥的本能让她更加憎恨这站在闻人修身边的女人，他们之间的亲近熟络正是她羡慕不来的东西。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恶毒目光，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也曾得到过何飞燕如此对待，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以泄心头只恨。 慕容仙儿自打蓝家那次彻底入了魔道之后，虽然平日里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是她的脾气却变得暴躁不少，为人处事更加的肆意妄为，全凭心情。 她不喜欢何飞燕看自己的目光，更不喜欢这么一群人挡了自己的去路，冷着声音，“剑奴，给我完了她的眼睛。” 剑奴很快会意慕容仙儿的意思，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迅速举着手中的利器朝着何飞燕刺去，目标直指对方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闪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旁边的司徒满，当即推了一把将何飞燕推开，手中的骨扇击了出去，撞上剑奴的利剑，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甚至擦出了明亮的火花。 那一推，虽然让何飞燕避开了剑奴的剑，却将她推到了李进的身上，两个人差点滚作一团。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何飞燕七手八脚从李进身上爬了起来，狼狈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对慕容仙儿的恨意，“贱人！” “何飞燕，你找死！”慕容仙儿眉目间流转着阴森的寒意，慕容仙儿身形迅速消失在原地，闪电般的暗红色影子眨眼就直指何飞燕眉心而去。 何飞燕心中警铃大作，她早就不是十年前的何飞燕，一场鸠占鹊巢的机遇让她的实力提升了不少，反应也迅速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人用力推送出去，自己则是身形一闪，举着手中的剑朝着那道暗红色光影劈去。 “噗嗤——” 一道献血从人的额头喷了出来，慕容仙儿猛地抽回手中的角魔鞭，狠狠一甩，那被何飞燕当成了挡箭牌的男人的头，就像是西瓜一样突然爆开，鲜血脑浆四溅。 轰—— 无头的身体骤然倒地，扬起一阵灰尘，何飞燕的剑锋劈了个空，一咬牙，脚尖一点旋转，迅速退出了一大步，只是干净的衣裳终究还是被血浆溅到，再添了几分狼狈。 “蓝熙尧，今天你要是不杀十个人，你就给我滚！”慕容仙儿冷眼看着躲开的何飞燕，突然冲着不远处的蓝熙尧喝到。 蓝熙尧莫名被慕容仙儿的怒火波及到，脸色一黑。自从那件事之后，慕容仙儿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隔了这么多天终于说了一句话，却让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女人！ “混蛋，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别忘了你们来着是做什么！”何飞燕气急败坏地冲着其他人吼着，甚至用力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踢了一脚。 慕容仙儿的一句话，迅速引发了双方之间的战争，就连李陵也不得已被卷了进去，毕竟他才是众人攻击的对象。 然而一片混乱中，唯有闻人修站在不远处抱着盛儿，没人靠近，先前何飞燕的问候也镇住了这一群人。风月公子虽然消失了十年，可是对方的名气和神秘莫测的实力依旧是所有人忌惮的，也没人敢壮着胆子挑衅。 先前短暂的交手，让何飞燕对慕容仙儿不由自主产生一股熟悉的感觉，她手中的软鞭挥舞之间更是勾起了她的回忆，一道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她猛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魅仙儿？！” 话一出，就连一旁和剑奴交缠的司徒满突然一惊，脚下生风迅速推开来，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慕容仙儿。 被何飞燕当众喊出名字，慕容仙儿漆黑的眼瞳开始缓慢变幻起来，阴寒的冷光浮现，当黑白交织的眼珠含着嗜血的杀意显现时，慕容仙儿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