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脑海里突然晃过四岁的小小孩童用软软的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角，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稚嫩的声音反复叫着爸爸的场景……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那个画面，依然心如刀绞。 骨肉分离的痛苦，比他想象中还要痛上百倍、千倍，甚至比当初在绝密囚室清醒时，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熟悉的罗森时还要痛。 陵雨轻轻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掌心，再缓缓地松开。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原本就偏淡的唇色更显苍白。 坐着升降梯回到洛克城堡的地面时，容貌清俊的男人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低声召唤出了黑龙的复制体。 漆黑的深夜里，黑色的机甲突然腾空而起，直入云霄，只有偶尔亮起的金色眼瞳像是一瞬即逝的流星一般，瞬间划破了万里长空。 ☆、军校生053 第053章,神秘少年 仙王座星系外围,陵雨驾驶着黑龙复制体成功进行了第一次空间跃迁。 看着那熟悉的星球在眼前渐渐消失，陵雨终于深吸口气,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给黑龙指定了一个陌生的蓝色星球，轻声说，“黑龙,回基地吧。” 黑龙立即低声应道，“是,主人。” 今天重回洛克城堡,让陵雨突然间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比如年少时在死城里的那些单纯的梦想,比如年轻时在前线的那些战火连天的岁月。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要考军校时，有人曾问他，“上战场，你不怕死吗？” 十六岁的他微笑着说：“比起干脆利落地在战场上战死，更可怕的其实是这种……像是慢性毒药一样折磨人的软禁吧？” 是的，比起死亡，他更讨厌软禁。讨厌被人控制，讨厌失去自由。 他从出生的时候就生活在地下，那种潮湿、阴冷的环境，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空气，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让人窒息的牢笼。好不容易长大了，可以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地下城，可以见到外面新鲜生动的世界，没想到过了多年，他又因为omega身份的曝光而被关进了地下监狱。 在地下监狱的那三天，陵雨其实一直在想……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身为一个omega在前线冲锋杀敌就错了？可你们这些alpha和beta总是打败仗眼看连家国都保不住了不是吗？拥有一双翅膀想要在天空自由飞翔就错了？可想去飞翔本来就是鹰的本能，为什么有人非要折断鹰的翅膀，把他像个金丝雀一样困在笼子里呢？ ——大概，这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规则。 就因为他是个omega，他就什么都不该去做，只需要负责生育繁衍。 哪怕是他最信任的罗森，多年的同学，最好的朋友，在得知他是个omega的时候，也立即在那个秘密的囚室里占有、标记了他，让他怀孕…… 虽然罗森的做法在当时是为了救他，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罗森。 可不得不承认，当他从失去意识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时，看着赤裸裸地将自己拥在怀里的那个男人熟悉的眉眼，陵雨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难过。 他不知道这种失落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因为自己终于还是变回了omega？ 又或者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罗森，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前的他们，可以并肩驾驶着机甲冲锋杀敌，可以默契十足地指挥两个军团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可以在获得胜利偷空的时候一起躺在屋顶上喝上几杯酒，随便聊聊年少时在学校的记忆。 夜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头顶的星光璀璨生辉。他记得罗森最喜欢喝龙舌兰酒，那种酒味道极烈，入口像是一团火焰，燃烧一般的热度，顺着喉咙一直暖到了心底。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战友。 陵雨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当初在密闭囚室中标记他的人不是罗森，自己会不会稍微好过一点？ ——偏偏是罗森。 ——他最重视、最信任的那个朋友。 今天迪夫说起：“你跟罗森曾经不是最好的战友吗？一起驾驶机甲为什么不行？” 那一刻，陵雨甚至觉得，心脏好像是被一条锋利的刀子用力划开了一样。 ……为什么不行？ 因为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因为自己有太多的心事和记忆，是不能让罗森知道的。 他不能让罗森知道，年少时的自己，作为omega小心翼翼地跟alpha舍友们保持着距离，可唯独没办法拒绝罗森的靠近。那个拥有英俊容貌和深邃眼睛的大男孩，曾经给过他无数的帮助和温暖。 他不能让罗森知道，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因为经验不足而差点中了联邦敌军的埋伏，一个人驾驶着机甲差点被炸成飞灰，在差点牺牲的那一刻，他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便是罗森。想起临别时罗森对他说的那一句保重，虽然是简单的两个字，却给了他莫大的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能让罗森知道，自己升为少将，带着暗夜军团冲锋杀敌的那几年岁月，每次忙里偷闲跟罗森对话的那短短几分钟就是他一天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光。每次暗夜军团取得胜利，跟直属上级罗森汇报战况的时候，听着罗森用赞赏的语气说“好样的”，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喜悦的情绪。 ——omega又如何，omega也可以带着弟兄们打胜仗，用自己的力量去保卫家园。 母亲当年在死城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陵雨从小就是个孤儿，当了军人之后，因为担心自己omega的身份会影响到别人，他从来没有去交过alpha的朋友，他的朋友几乎全都是beta。 只有罗森是特别的。 罗森是他所有的朋友里，唯一的一个alpha。 他跟罗森相识于十八岁的年少时代，所以，他格外地珍惜这一段来之不易的纯粹友情。 可是，在罗森知道他是omega之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的最信任的战友，在把他从监狱救出来告诉他怀孕之后，突然用那种看宠物一样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说：“安心待在我身边，把孩子生下来。” 安心待在身边，把孩子生下来…… 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响在耳边，陵雨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好像心脏被一根细细的金属线用力地勒紧，那种痉挛般的疼痛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罗森，你也是一样的。 跟那些alpha们一样，在你们的心里，omega只需要安心待在身边，生孩子就够了。 可陵雨不喜欢这样，陵雨渴望的是那一片自由的天空，而不是被你严密地护在身后的那一方被称为“罗森公寓”的囚笼。 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只因为他是个omega，你就忘了他最爱的是什么吗？ ——是自由。 他在那个地下城里被关了整整十六年，身边一直是暗流组织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偌大的城堡里冷冷清清，街上遍地尸骨，那座阴冷潮湿的死城，留下了他整个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的所有记忆。 他不想再在罗森公寓关一辈子。 终身软禁，对他来说，比死亡还要可怕。 于是陵雨选择了离开。 离开仙王座太久，很多记忆变得模糊。这次若不是迪夫制成的九尾天狐终于完工，而陵雨的抑制剂也快要用完，他也不会偷偷潜伏回到首都星的死城。 军部对首都星的监控非常严密，他回来一次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万一被人发现，只会前功尽弃。 所以他只能匆忙离开，连见那个孩子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他记得那个孩子小时候有多可爱，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的得就像是最漂亮的宝石，小家伙很爱笑，总是抓着他的手爸爸、爸爸的叫着……如今，他只能从周毅传过来的照片和影像资料中了解自己的儿子过得如何，转眼间，小远居然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了…… 陵雨走到驾驶台前，面对着舷窗外浩瀚的宇宙。 在没有任何人的寂静的空间里，一向冷静的男人，终于不再掩饰心中涌起的难过，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驾驶台的边缘。 黑龙心疼他，忍不住出声道：“主人，你……” 陵雨摆了摆手，示意它不要说下去。 他从来不曾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可是此刻，一个人站在茫茫宇宙中……他却突然间，无比想念那两个人。 *** 同一时间，罗森公寓。 罗森正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儿子，身旁的黑龙金色的眼瞳突然闪烁了一下。 罗森像是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用精神跟黑龙交流道：“你察觉到了什么？” 黑龙犹豫了一下，才说：“主人，我感应到s级机甲的异动，似乎正离开仙王座星系。对方拥有阿斯顿先生制造的机甲才会有的感应系统，不是狮王，不是白羽，更不是朱雀……” 罗森微微皱了皱眉。 阿斯顿老先生只造过四台s级的机甲，除了黑龙之外，就是朱雀、白羽和狮王，不是这几台还会是什么？难道还有第五台不成？ 罗森怔了怔，脑海里突然晃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是…… 像是猜到主人的答案一般，黑龙低声说：“应该是那个复制体。” 除了朱雀，所有s级的机甲都在机甲协会留下过复制体，一旦本体损毁，就可以把最原始的复制智能拿出来重新造一台一模一样的机甲。复制体拥有跟本体完全相同的精神力和性能，所不同的是，复制体如同初生婴儿般没有任何对主人的记忆和感情，完全可以重新匹配，重新认主。 既然机甲协会所储存的黑龙是被处理过数据的本体，那么，真正的复制体去了哪里？ 陵雨…… 罗森脸色一沉，立即站起来道：“黑龙，走！” 黑龙明白了主人的意图，果断干脆地载着罗森，直接冲出了仙王座星系！ 仙王座星系外围，洁白的星云和闪烁的群星似乎丝毫没有改变，而周围微弱的气流波动还是让黑龙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主人，这里刚刚有大型机甲进行过空间跃迁。” 罗森冷着脸道：“马上计算跃迁终点！” 黑龙立即从数据中枢调出以仙王座星系为中心的宇宙星图，迅速计算时间和距离，最后锁定了五个有可能的目标点：“从这里进行空间跃迁，只能跃迁去五个星系。” 雪茄星系、银河系、大熊座星系、洛塔星系、伊斯维尔星系…… 罗森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星图皱紧了眉头。 五大星系的星球数不胜数，陵雨会去哪里？在茫茫宇宙之中，要找出到一个驾驶着s级机甲的人又谈何容易？ 罗森沉默了良久，终于深吸口气，低声说：“回去吧。” 察觉到主人沮丧的情绪，黑龙忍不住道：“主人……” 罗森轻轻摆了摆手，“算了，他驾驶机甲的水平本来就不比我差，既然他带走的是你的复制体，速度和性能都和你一样，我们晚了这么久，根本不可能追上他……何况，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