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五重岚弓着身子没有说话。这时杀手队伍出现轻微的骚动,自觉地分成两边,拱卫着两个黑衣女人走来。左边的女人摘去面纱,露出一张圆如满月、齿白唇红的可亲面孔,右边的女人掀起盖头,现出下巴尖尖、眉梢飞扬的娇俏脸庞,“若尘哥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亲近,彼此保持着礼貌又戒备的距离,但一个圆润温软、一个清脆俏丽的声音同时响起,向白衣的保护者齐声致意。 “七重夏纱。”若尘大人冲左边的女人点点头。 “九重素。”他又冲右边的女人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非要搞死我才甘心啊?!才清净了两三天就又来捣乱了,澹台家的攻城战都快变成离珠旅舍的保留节目了知道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招揽到几位贵客,打折酬宾出血甩卖的价格人家才勉强同意住一晚上,这下子不是又要卷铺盖走人了?!不说这几位天字号第叁的贵客——各位客官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一点都不害怕——你瞧瞧隔壁天字号第陆的两位老爷,这会儿已经不言不语了,一定是气得半死、准备收拾东西开拔啦!那个谁,快去问问老爷有事没事!”保护者忽然张开嘴巴气急败坏地吼道,一只手指着澹台众杀手,另一只手指着被自己撞破的墙壁方向。 两名青衣小帽的伙计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蹬蹬蹬跑到那件被撞坏墙壁的客房,跪下来检查客人的情况。“他们没生气,若尘大人。”一名伙计说。“也不打算离开。”另一名伙计说。 “果然也是见过世面的老爷!”保护者喜道。 “死了。”两个伙计坦诚道,“估计是被您飞过来的时候压到了,瘦一点的老爷嵌进地板里去了,胖一点的老爷吐出一地肺头和肠子来,估计是救不活了。” 笑意渐渐消失,若尘大人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地冷峻:“不仅挑战我作为保护者的权威,还在我面前无情剥夺被租赁协议保护的房客的生命,这种罪有多重,七重和九重,你们懂得么?——那个谁,把两位贵客刨坑埋了去,身上一定要搜干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烧两张纸,别简慢了贵客的最后一程。” 两个伙计应道:“得嘞,大人!这事我们常干,放心吧您呐!” “至于你们……”保护者望向澹台杀手。 “唯有一死,若尘哥哥。”两个少女齐声答道,“请您千万不要怜惜我们!” 以上的一切对话都是以晦涩难懂的东方大陆通用语进行的,龙姬不断地给大家作着现场翻译,丹尼·斯图尔特装作自己能听懂的样子,自己站在一边摇头晃脑不断发表评论。 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让约纳有点迷茫,“原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虽然同是澹台杀手,可与底比斯圣队里的兄弟会成员不同,这些人看来根本不认识我们呢。”他特意向外面挥挥手,几名杀手瞧了他一眼,不感兴趣地扭开头去。 “也就是说,澹台家只有少部分成员加入了赤枭兄弟会,家族高层可能对此毫不知情。”玫瑰骑士点点头,“应该算一个好消息吧,这个古老家族的实力不可小觑。” 龙姬玩弄着一缕缠着银丝的黑发,出神道:“我在凉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睢阳城外澹台离宫的威名,除了那个人的暗杀者组织之外,澹台宗家是整个大陆最有组织性、注重信誉、实力强大的杀手集团。他们使用的‘飞光’是将特别炼制的琉璃珠埋入身体内部,通过体内经络运行的力量,将柱子加速之后挤压出去,弹丸飞行的速度比最精良的飞行武器都要快,一旦被锁定,根本无法闪躲。若执行潜入任务,澹台杀手根本不必携带任何武器,可以轻易混入戒备森严的场所,深藏体内的琉璃珠能够躲过任何严格的探查。” 正说着话,外面的黑衣人忽然簌地四散开来,霎时间就隐藏于断壁残垣中不见踪影,纷乱的明黄色光斑在屋内飞舞,如同正午透过树荫的阳光碎片。“向这边收缩!我们不是目标,不要被误伤。”埃利奥特抬起骑枪发动了一次短暂的冲锋,“轰!”木板墙壁被骑士正面撞碎,通往隔壁房间的通道出现了,干草叉的伙伴们快速撤入天字号第肆房,远远观察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局。蝴蝶般飞舞的光斑忽然在同一时间凝固,若尘大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伏低身体,用手臂护住眼睛。 “刷。”如同轻风拂过山岗,无数条淡淡的流光布满整个空间。就算集中全部精神,占星术士还是没有捕捉到弹丸的轨迹,一声轻响过后,战场化为狰狞可怖的马蜂窝,数不清的深邃孔洞出现在墙壁、地板和立柱,空气的温度因摩擦而瞬间升高,又紧接着被夜风吹散。 “嘎吱吱吱……”房屋四壁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灰尘自天花板簌簌而下,看起来这巨大建筑的一部分、纯木质的房屋即将崩塌,“埃利?”锡比惊叫一声。 玫瑰骑士平静地回答:“没事的,房屋是框架结构承重的,这种程度的破坏不至于倒塌。只要小心被落木砸中就行了。” 透过这间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名为七重夏纱的女人正在发动攻击。她伸出右臂,丝织蓝衫自然滑落,露出丰腴白皙的手臂,丹尼刚赞了一声“好白!”,就只见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内部凸起一串鼓鼓囊囊的球状物,像无数虫豸在皮肤下面移动。丝网状的青筋浮现于肌肤表面,七重夏纱的整条手臂开始散发青绿色的诡异光芒,“嗖!”众人眼前一花,一道波纹自她手腕部位荡漾开来,腕骨处鸽蛋大的狰狞裂口像小孩的嘴巴一样张开,喷出青绿色的炎热气息,接着慢慢合拢。 “我的个卢塔大神啊,这就是什么澹台杀手的真面目!”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惨叫一声。 “安全地观摩战斗是正常的最好途径,别说话,注意看。”埃利奥特举起骑枪拨开头顶的碎瓦,像一座大伞一样保护着伙伴们。 一连串轰响自房屋内部传来,若尘大人白衣的身影撞破几重板壁一跃而出,身影高高地悬在月光中,“着!”他伸出右手捏成爪状,一名隐藏在夜色里的澹台杀手恰好出现在他身前,头颅被捏个正着。杀手毫不犹豫地收缩身体,蓝衫下浑身的肌肉像沸水一样起伏不定,耳朵、鼻孔和嘴巴同时喷出青绿色气体。 “啧啧。麻烦。”保护者放松手爪,身形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砰然落地,一双赤脚深深陷入泥土当中。“轰隆!”空中的杀手居然自内而外爆炸开来,无数透明的琉璃珠夹杂着血肉、碎骨充溢了整个天空,高速弹丸打得草丛噼啪作响,就像半空中下起一场华丽的血肉琉璃之雨。 若尘大人举起右手护住眼睛,任凭弹雨打在身上,就这一瞬间停滞,数十个明黄色光斑又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身上,光斑中隐藏着两个略显特殊、呈现淡红色的光点,那是七重、九重两位高阶杀手的瞄准线。 “喂,约纳老兄。我有一个问题。”就在这时,降临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占星术士学徒脑海中响起。 第20章 十三彩琉璃(上) “咦?今天没有表现的机会了,我、我先走了啊。”带着一丝慌乱,月光精灵化作一道绿光投入封印魔法罐。她感觉到了降临者异样的灵魂波动,不知为何,这个异界来客总让她感觉到害怕。 “魔鬼?”17岁少年轻呼出声,但灵魂并未出现一丝震颤,降临者与从前一样占据了他的躯体,可是约纳能从自己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世界,用自己的耳朵清楚地听到世界,凭自己的灵魂清楚地感受世界,他的意志并未藏入深深的识海,而是鲜明地停留在意识当中,如同水晶一样坚硬透明、熠熠发光。 “发生什么了?”少年人格的变化让顾铁吓了一大跳。距离上次登录“世界”没过多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这个npc人格像泡在营养液中的癌细胞一样快速成长着,照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npc人格就会夺去自己的控制权,让游戏玩家彻底变成一个搭车看戏的局外人。这个推论让顾铁觉得啼笑皆非,他快速检视着近期的记忆,“一秒……七百二十天?这不是比《七龙珠》里精神与时间的房子还要赖皮吗?”中国人马上找到了原因所在,“原来如此,实质上的变化是不存在的,记忆也会消失,只是灵魂的强度被保留了……幸好是个偶然事件呢……” “你说有问题要问我,问吧。”约纳平静地与魔鬼进行对话。 顾铁在这种态度面前显得有点不适应,他考虑了一下措辞,“呃,怎么说呢。这次我很快就会离开,也不是什么问题,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女人的问题……” “女人?”少年设想过一万种诡异的问题,可绝对没想到异界的恶魔会吞吞吐吐说出这个字眼。 “是呀,女人是我最擅长应付的东西,但有些时候又会变成我最难面对的敌人,我有点搞不懂她们。”顾铁尴尬地说,“明明大家在一块上上床、取取暖,早上起来你上你的班,我睡我的懒觉,两不相欠,各取所需,多好,为什么非要用一种名为‘感情’的东西把两个人捆在一块儿?每当女人提起这个要求的时候我就觉得毛骨悚然,你能想象与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样子吗?同一个女人?每天见面?毫无保留?打呼噜放屁撒尿都不避讳?这是不是很恐怖的事情?” 约纳想了想,“为什么是我?我不懂你所居的世界,你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为什么要找我讨论你的问题?” 顾铁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在我的那个无趣的世界里,我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又是个又正派又阴险的腹黑家伙,实在不适合讨论个人问题,他一拿那种鄙视的眼神瞧我,我就恨不得把舌头揪出来在脖子上绕三圈把自己勒死。我不知道该对谁倾诉才好,想来想去,唯有你可以与我分享问题,也不会用大道理来对我说教。而感情这种东西……理论上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真理吧?” 约纳愣了一下,“我记得我们在‘皇家之星’上的对话,你相信自我意志,而我相信身边的伙伴,我们并不是同类的人。——况且,对感情这个问题……”说到这里,17岁少年的灵魂忽然觉得一阵悸动从幽暗中升起,龙姬漆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与飘扬的发梢从记忆中掠过,而脑海的另一边立着身材高挑、眼神坚定、身上带有好闻香味的汉娜·斯图尔特,女人身体柔软的触感重现于掌心,东方女人与“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的船长都曾与他如此接近,偶然的肌肤之亲会带来触电般的刺痛,等回味时又转变为甜蜜的战栗。黑衣的女人与红衣的女人各自远走,黑暗中d·约纳二世的灵魂显得不知所措,比顾铁更难开释的纠结情感困扰着情窦初开的少年。 占星术士脸红了。 “咦,老哥你怎么了?”锡比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异样,凑过来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么烫,不是发烧了吧!” “咳咳,我没事,小蚂蚱。”顾铁捉住锡比的手,微笑着将绿衣女孩搂进怀中。比起少不更事的约纳,这种萌芽状态的感情对顾铁不构成困扰,他能感觉到少年对两个女人模糊的情感,也能感觉到锡比对占星术士发自天然的依恋。自从室长大人去世以后,半精灵射手失去了人生的支柱,不知不觉把约纳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但很显然目前这两个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亲昵的举动让锡比非常高兴,她将脑袋靠在占星术士的肩头,舒适地眯起眼睛。她小麦色的头发带着阳光、微风和牧草的味道,顾铁忍不住将鼻孔埋在秀发中,呼吸着小蚂蚱充满天真活力的体香。 汉娜瞧了他们一眼,细长的灰绿色眼睛中有说不清的意味。龙姬同样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所以说,我没办法对你提供什么帮助,魔鬼。”约纳终于组织好语言,振动两个灵魂的沟通纽带。 “比起‘魔鬼’来,我更喜欢‘顾铁’这个名字,起码听起来亲切些。”中国人说道,“我知道以你的年纪和阅历一定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也不需要什么大道理,黑格尔、叔本华、尼采、康德已经说了足够多的大道理,实践证明对我的生活并无什么指导作用。你只要告诉我,应该如何面对‘感情’这个东西就对了。” 约纳这次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 顾铁耐心地等待着,一边观察着激烈的战局。就像玫瑰骑士所说,保护者若尘大人别看貌不惊人,却具有着惊人的体重,每一步跃出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东方原野的黑色泥土对他来说就像液体一样毫无阻力,挥出的每一拳如同万吨水压机一样充满狂暴的力量。一名澹台杀手在半空中被重拳命中,身后“轰”地爆开鲜血形成的玫瑰花瓣,这一拳没有打飞敌人,而是将这个可怜人体内的所有血液都挤出了体腔,只留下扁扁帆布袋一样的人体轻飘飘落地。 但澹台杀手们并无恐惧,他们的攻击像流水一样腐蚀着离珠小镇保护者的坚强防御,身形纤细、眉宇冷冽的九重素找准机会发动偷袭,从左臂射出的“飞光”沿着淡樱桃红色的瞄准线命中了若尘大人的肩头,保护者闷哼一声,被冲击力直接砸进泥土当中。他再次跃起的时候,肩头流出了鲜血,琉璃珠没能贯穿他不似常人的坚硬躯体,牢牢嵌在肩部的肌肉当中,伤口淌下的血液像水银一样浓稠厚重,砸在地面上砰然有声,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血滴居然是由无数纤细的赤红色小珠形成的,液滴砸碎在泥土,化为一片四散溅落的微小血珠。 “原来如此,他的‘飞光’已经练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体内流动着的都不是血液,而是琉璃珠吧……怪不得体重会那么沉!”顾铁自言自语道。 “约纳阁下说的对,我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此看来,保护者还没有真正开始战斗,‘飞光’毕竟是放射型的秘咒,我们应当随时注意安全。”埃利奥特赞同道,“另外,‘飞光’的瞄准光斑似乎会随着施术者的等级而缩短准备时间,明黄色光斑需要七秒钟锁定,偏白的光斑就缩短到五秒左右,而淡粉色的光斑只需要三秒钟。这说明跟澹台家的强者作战的时候,就算一瞬间的迟疑也是致命的,必须时刻保持不规则运动状态。” “七重妹妹,九重妹妹。今夜月黑风高,禽鸟不鸣,是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结束这场战斗了。”若尘大人受了几处皮外伤,情绪显得更加焦躁,但他反而停止了活动,站在无权者区域的废墟当中,抬头做了几个深呼吸。一片光斑给他的白衣镀上绚烂的色彩,九重素左手笼罩在青绿色光芒中,手臂背面的裂口忽隐忽现,她挑起柳叶般的眉头,语声清脆道:“如果留手的话,今日长眠于此的澹台子弟也会死不瞑目吧。” 七重夏纱从另一个方向现身,甩甩右臂笑道:“是啊,若尘哥哥,毕竟死在传说中的澹台执仗使手中,是这些不成器的旁支子弟今生的最大光荣呢。” “喔!”顾铁一拍脑门,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个若尘大人此前一定是澹台家的大人物,叛逃出澹台离宫之后到高塔下的小镇做了个好吃懒做的保护者,家族一定派人追杀,但又打不过这个厉害的家伙,久而久之反而变成了一种定时定点的试炼,家族旁支的子弟通过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战斗力、勇气与运气,以换取进入宗室谱系、加入杀手组织的机会。阿赛也曾说过龙家“万骨坑”的事情,看来在这片大陆,这种牺牲人命的方法算是约定俗成。 “……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你一想到他,就会手心出汗、心里发慌、什么事都不想做、但不做点什么事的话就浑身痒痒的非常难受?”约纳忽然开口,反过来问了降临者一个问题。 第21章 十三彩琉璃(下) “……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你一想到他,就会手心出汗、心里发慌、什么事都不想做、但不做点什么事的话就浑身痒痒的非常难受?……甚至,会感觉心口疼痛?” 三级占星术士的问题让顾铁有点猝不及防,他第一反应是回答道“当然没有啦!”但灵魂是无法说谎的,降临者意志的纤细颤抖被约纳捕捉到了,“你在说谎。”17岁少年带着欣喜振动灵魂的联络线,“我能感觉到你在说谎。你慌张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慌张!” “闭嘴!”顾铁恼羞成怒道。 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是中非战场上舞蹈于枪林弹雨之间的倩影,神秘消失于日本海的雨林之花,他长久以来藏在心里不敢提起、像插在心脏上的一根小刺、每当触到就会引起剧痛的那个名字。因为彼此试探而在班加苏雨林中擦身而过的两个人,此生最后的交集是坐在姆博穆河河岸边欣赏自由十字军胜利的焰火,顾铁明白这个勇敢好强却又重视传统的姑娘回到南非约翰内斯堡之后会依照父母之命与富商的儿子结婚,幸福地生活在埃利斯公园大道的豪宅当中,所以自从离开非洲之后,就再没有跟她联系,生怕来自远方的问候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阿齐薇。 刺痛的脉冲击穿了占星术士的心脏,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喘息着。 “你怎么了,老哥?从刚才开始就奇奇怪怪的。”锡比仰起小脸瞧着他,关切地伸出小手抚摸他的脸颊。“我……没事的,小蚂蚱。”顾铁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上扬,佯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她的名字叫做阿齐薇是吗?”约纳轻声发问,作为共用一个身体的两个灵魂,他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尖锐的疼痛,“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约纳,我不知道。”顾铁沉声回答,“我正要去寻找他,就算用尽一切方法。——这就是你对我问题的答案吗?能让你产生这种感觉的女人,就是答案本身吗?” “我该怎样回答你呢,魔鬼。比起无尽星空来说,情感这个领域更是广阔无垠、蕴含着需要用尽一生去学习的不变真理吧。我还什么都不懂,没想到的是,拥有强大能力可以占据我身体的你,也是个一无所知的人呢。”少年如此说道。 顾铁沉默了。 “注意!”玫瑰骑士忽然大喝一声,吸引了对话中的两个灵魂的注意。独角兽咴咴长鸣,尖角亮起七彩魔法光芒,一道藤蔓构成的障壁破开地板缓缓升起,将干草叉小队的众人护在后面,“‘藤墙’是有空隙的,大家可以继续观察,但千万注意闪避,保护者的下一次出手应该是威力强大的无差别攻击!”骑士站在队伍最前端指示道。 话音刚落,月色下就绽放了一朵血红色的重瓣蔷薇花,每朵花瓣都是由无数细密沉重、无比坚硬的血色琉璃珠组成的,没有任何物体能在琉璃花瓣下保持形状,岩石、草木、屋檐和人体如同风化的砂岩一样悄然解体,被沉重的琉璃风暴解离、吹散,化为虚无。以空中的若尘大人为中心,方圆三十码的空间簌忽流逝了千百年时光,保护者散尽花瓣、砰然落地的时候,周围只剩一片烟雾迷蒙的沙砾,隐藏在各处的十数名澹台杀手在这次攻击中被彻底抹杀,没有任何证据昭示这些人曾经存在于世间。 埃利奥特的藤墙障壁刚好在攻击范围边缘,绿藤的外围同样沙化粉碎,而内侧依然保持着勃勃生机。失去速度的血色琉璃珠哗哗坠地,居然因为惊人的重量与圆滑度而嵌入地面,霎时间就沉入泥土当中不见了踪影。 “轻了四百磅。真是可怕的能力。”玫瑰骑士目测着离珠旅舍保护者的体重感叹道,一挥骑枪,藤墙彻底粉碎落地。 “虽然对澹台家的能力有所耳闻,不过这种极端的进化方向令人惊奇。”龙姬开口道,“他已经将全身的血液炼化为琉璃珠,随时用‘飞光’念力生产这种高密度的柱子输送进血管,既可以增加身体强度,又可以化为飞行武器,不愧是一镇的保护者呢。” 丹尼·斯图尔特蹲在地上拈起一粒血色柱子,小小的一颗琉璃珠比钢铁更加沉重,指尖无法捏稳,柱子脱手掉了下来,砸在他穿着凉鞋的脚面上,居然噗的一声破开皮肤陷入肌肉当中。“嗷!这太不合理了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惨叫一声,用手抚摸受伤的右脚,琉璃珠下一刻就穿过脚掌、从脚心穿了出来,沉入地面。伤口细微得几乎无法看出来,唯有入口、出口的两滴血珠显示贯穿伤的路径。 “七重妹妹,九重妹妹,别装死了,赶紧打完我好安排人修房子,这下损失惨重了啊。”若尘大人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舞。刚才的血珠是他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释放出来的,但身上的麻质白袍质地稀疏,就算被无数琉璃珠穿透,也还保持着形状不至于走光。 周围的废墟中站起几条人影,西侧站着身材丰腴的七重夏纱,东侧站着腰肢纤细的九重素,两个女人的深蓝色衣衫上都有血珠渗出,看来在刚才的攻击中受了些轻伤。她们身后各站着几名澹台杀手,袭击者已经折损大半了,幸存者也大多带伤。 “若尘哥哥,你确实已经练成了十三重血琉璃了!”七重夏纱脸上带着惊惧的神色,饱满的胸膛一起一伏,“据说上次战斗的时候你还不能全身外放,只能一颗一颗发射,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 “一重黑琉璃、三重黄琉璃、五重白琉璃、七重粉琉璃、九重赤琉璃,澹台宗家的‘飞光’正本中所载只有这五个境界,据说在一本传承数百年、只有被先代灵魂选中的宗室子弟可以取得的秘本中记载着更高的两个境界:十一重碧琉璃与十三重血琉璃。在澹台离宫内,只有多闻二爷和独行三爷两人凭借天赋聪颖,强行突破关窍练到十一重境界,去年见面的时候,若陈大哥你也只不过有十一重碧琉璃的实力,——看来传言是真的,秘本确实在你手中!”九重素的眉梢高高扬起,一张脸冷了下来,“作为旁支分家子弟,就算天资过人,做到澹台执仗使这个职位也是最高地步了,你根本没权利接近藏经八幡楼!对于谋害两位长老、偷取秘本、叛出离宫的罪孽,你还不承认吗,若尘……哥哥?”她咬着一嘴细碎的银牙,从齿缝里挤出冷冷的质问。 白衣的保护者从鼻子里不屑地吹出一口气:“嗤。藏经八幡楼我根本就没进去过,两个老头是自己老死了,十三重算什么,我还能凭自己练到十五重、十七重、一千七百重咧!‘飞光’本来就是调动潜能的方法,一个人一个练法,凭什么我练得好,就说我是偷东西的贼?真是受够了澹台家那一套看人下菜碟恶心规矩了!” 九重素不再搭话,左臂萦绕着青绿色雾气,全身上下浮现出琉璃珠的轮廓,一颗颗柱子在皮肤下骨碌碌滚动,向左臂移动,奇怪的事发生了,相邻的两颗琉璃珠忽然锵地合并在一起,体积缩小了许多,一颗接一颗小珠子在左臂聚合,从皮肤裂口处射出的指示光斑由浅粉色逐渐变为明艳的粉红色,接着变为纯正的鲜红色。 “喔,九重赤琉璃,看来你的名字能够守得住了。”若尘大人略显惊异道。 变化还没有结束,九重素的脸颊两侧忽然绽开两个深邃的裂口,青绿色气体从中溢出,两列琉璃珠开始向脖颈移动,将脖子撑得无比粗大。脱俗的丽人霎时间就变为可怖的妖孽,干草叉的伙伴们同时惊呼出声。 “三头九重赤琉璃,厉害。”保护者举起大拇指,“七重妹妹,不用保护我了,独行三爷一直想找办法弄死我。你回去跟多闻二爷说声,家主这个位置该争还是争的,不得已的话,我回去离宫给他帮忙。” 七重夏纱立刻喜道:“这么久了,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回去跟二爷复命,别了,若尘哥哥!”话音刚落,她轻轻挥手,与身后的几名澹台杀手一齐隐入夜色当中。 九重素冷冷地瞥了一眼,“想走就走得了吗?原来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切……”她肩头、腰部、双膝的布料忽然撕裂开来,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紧接着皮肤也十字形绽开裂口,黝黑的洞口成对出现在肩膀、腰肢与膝盖部位。 “九头九重赤琉璃。我以为只有我是怪物呢,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宗家妹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白衣的保护者忽然哈哈大笑,浑身涌起血琉璃的起伏波涛,他脚下的砂土嗡嗡震颤着,显示十三重琉璃飞光的主人正在酝酿致命的攻击。 “我要走了,约纳。”顾铁忽然说道,“很高兴与你聊天。我会找到一个办法,让我们能用更容易的方式交流。……或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呢。” “朋友?”约纳一愣。 他的灵魂忽然充盈身体,夺回了所有的控制权。降临者已经离开了。 第22章 神奈川夜色(上) 登陆“世界”与约纳进行一场关于感情问题的谈话,原本是顾铁在国际航班上穷极无聊的举动,没想到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望着机窗外如洗的蓝天,中国人的心绪反倒被游戏中的角色搞得乱糟糟的纠缠不清。空中客车宽体客机的头等舱极尽奢华,每位贵宾都有高达七平米的独立空间,配有专职空服人员,具有完善的娱乐设施,——当然,由于航班由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运营,属于gtc国家的海外领土,飞行全程提供信号良好的量子网络无线接入端口。 此刻守候在门外的空中小姐看到代表网络信号的绿色指示灯熄灭了,立刻礼貌的轻轻敲门,用中文问道:“您好,肖烟先生,来一杯红酒好吗?我们备有2029年的勃艮第伏旧园酒,熟成得恰到好处,刚才已经斟入醒酒瓶,现在是品尝的最好时机了。” 这名全日空最顶级的空服人员具有相当专业的葡萄酒知识,不过并非每位富豪都对法国红酒情有独钟,受养父的影响,顾铁本人只喜欢苏格兰单麦芽威士忌,吃饭时偶尔喝一点口味清淡的霞多丽白酒,除此之外对法国货一概不感冒。“请进吧,不过酒就免了。……我不大喜欢黑皮诺的味道。”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锁,并用一个听起来比较文雅的方式回绝了对方。 滑动门无声开启,皮肤白皙、拥有修长双腿的日裔空姐低头走了进来,将托盘摆在茶几上,轻轻跪在地毯上,用水晶杯斟了一杯晶莹透明的液体,“是的,肖先生,许多有品位的客人会不太喜欢黑皮诺的特有水果香气,这是伏旧园酒庄城堡出产的矿泉水,通过它您就可以直接感受当地特有的水土风情,而不必忍受葡萄汁液与酒精的干扰。” 顾铁扬起眉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水就是水,他普普通通的味蕾分辨不出来自大洋彼岸的法国风情,不过眼前这位日本妞的谈吐举止让他非常满意,人生的意义不正是在此吗?女人的美丽不止一种,只有多走多看,见识到形形色色女人的美丽,才是男人活在世上的终极目标吧…… “我可以提要求吗?”顾铁忽然嘴角上扬,露出坏坏的笑容。 “肖先生,您是说……”两朵红云浮上空姐吹弹可破的脸颊,她微微低下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矜持和日本女人独有的娇羞,如果说经济舱的空姐是白领中的白领的话,那么头等舱的空服人员就是金领中的捕猎者,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vip旅客拉近关系的机会,毕竟青春易逝,找到合适的男人才是终身制职业,——更别说坐在豪华多功能躺椅上的是一个穿着看不出品牌、但做工考究的休闲服装,年轻俊朗、拥有一头乱糟糟黑发和明朗笑容的中国帅哥,全日空的资料库里没有他的详细资料,不过每架装满四百六十名旅客的宽体客机里只有四个人能够享受超级头等舱的待遇,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钻石王老五,还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称呼? “虽然是条例所不允许的,不过我愿意试着让您满意,肖先生……”空姐羞涩地回答道,按下按钮关闭了房间门,跪在地毯上,轻轻解开蓝色制服的最上面一颗纽扣,把深邃的乳沟显露出来。 “等等。”中国人用眼睛吃着豆腐,笑嘻嘻地摆摆手,“光是你还不够,我登机的时候看到有名空姐长得跟您很像,那是你的姐妹吗?能否把她也叫过来?” 日本女孩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眼前的男人,嘴角浮现青涩的笑容:“您说的对,肖先生,那是我的亲妹妹良子,人家都说我们是全日空的姐妹花呢……她是3号房间的服务员,脱离岗位是完全违规的,不过如果您强烈要求的话……或许对我们来说,也是崭新的体验呢……” “啊啊,当然,必须得三个人一起。”顾铁坐直身体,给自己倒了一杯传说中的法国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拜托你了,……栗田小姐。” “叫我优子。”空姐脸红扑扑地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顾铁坐在舒适的座位中欣赏着女人得体的步伐和诱人的身材。几分钟后,两个姐妹花一道走了进来,良子已经听姐姐说过贵宾旅客的要求,此刻脸红得像秋天的苹果一般,扭扭捏捏地说:“肖先生,关于您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