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记不记得?”约纳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对方精神正常。 “什么事情?跟雅古亡灵打架的事情?哦对!有个家伙很厉害,不像普通的亡灵战士,他哪去了?消灭他了吗?……说起来,我们现在在哪里?”丹尼·斯图尔特这才发现周围环境的改变,一头雾水地四处张望,“那不是雄虫形成的交配云?我们出来了?……啊啊啊啊啊!金币!” 约纳捂住眼睛,叹了口气,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现在丹尼会做出什么举动。稀里哗啦的响声传来,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一头扑进金币的海洋里畅游着,双手把最好的各色宝石圈在自己怀中,侧过脸枕在宝石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现在让我死掉也值了……等等,这句话我是不是说过一次?” “敌人似乎已经消失了。”约纳捧起丹尼丢下的玻璃罐,“汉娜回到通道入口准备迎接喳喳出来,等一下她会驾着小艇来接我们。刚才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空再慢慢跟你说吧……说到底,这个罐子里的女孩是怎么回事?小乖是她的名字吗?” “小艇装不了多少金币的,只能先捡宝石拿了……承载小艇的是一种叫做伪噬沙虫的小型虫子,它们只能长到五码长,寿命也很短,不过没有8字巡游这个可恶的习性……”丹尼趴在财宝上不断计算着,“大约需要六到八趟才能装完?对了,需要一张渔网用来把金币从沙子中滤出来,浪费一枚金币,就是浪费好几瓶金标仙人掌酒,就是浪费一位标志的舞娘,就是浪费一段美妙的人生啊……” “喂喂。”约纳头疼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哪知道她叫什么。从我记事的时候,她就在那个罐子里呆着,藏在储藏室深处。自从见过她一次之后,我就帮她起了这个名字,虽然她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但总觉得我们之间有某种特别的缘分呢……”丹尼摆摆手道。 占星术士学徒奇怪道:“可是她刚才在洞穴里飞出罐子,还说话了啊。” “哦。……什么?”丹尼猛地蹦了起来,眼睛瞪得想要蹦出眼眶:“她活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玩偶什么的呢。” “是啊,她活过来了,还念了一段精灵语。”约纳举起罐子,“你看,瓶盖上的文字也像是精灵文吧,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丹尼一拍自己的额头:“精灵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我没学过这门冷僻语言,不过对着字典还是能看懂的啊!”说着话,他急匆匆跑到背包旁边一通翻找,然后抱着一本字典兴冲冲地跑回来,扑通一声坐倒在约纳身边,“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第83章 鬼魅之影(下) 占星术士学徒把玻璃罐递给他,看丹尼对照字典念叨着瓶盖上的一圈小字:“封印……不,封印者……大、大卫,大卫·亨格尔。这个叫亨格尔的老兄是谁?” “回头你就知道了。”想起他错过了沙盗之王最后的影像,约纳没有挑明植物系大魔法师的身份。 “哦。封印者:大卫·亨格尔。被、被祝福……不对,这个词是诅咒。被诅咒的月、月光……月光精灵,每日,每日……每日……后面这两个词我看不懂,字典上也不存在,估计是自创词之类吧,不过我能念出来,要听吗?”丹尼抬起头。 “算了。”约纳摇头,“封印者大卫·亨格尔,被诅咒的月光精灵,每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是这个意思对吧?” “原来小乖是一个月光精灵!”丹尼喜道,随即挠挠头:“月光精灵是什么?” 占星术士学徒也没有头绪:“没听说过啊。《西大陆地理测算》只提到过北大陆的北方精灵,而且北方精灵跟人类一样大小啊。哦对了,我的伙伴玫瑰骑士埃利奥特是三位一体的存在,他那里就有一只小精灵,看起来毛茸茸的,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过可不像女人。”他伸手比划着小精灵的模样。 丹尼将罐子交还给约纳:“搞不清楚哩。你先留着吧,回头到船上再研究,不行咱们去问问老贝,老贝是个什么都知道的人。” “埃利奥特也是。”约纳嘟囔了一句。他把玻璃罐放回鹿皮包,又抱起那本厚厚的书,翻开扉页。“2269年9月17日,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协会……所以留字为念,埃尔兰·丹特利尔,八级占星术师。”书籍主人模糊的笔记历历在目,约纳怀揣恭敬的心情,打开了这本大书。 “……《南大陆地理测算》?” 他又失望又惊喜地叫了一声。失望是因为这并非占星术著作,也不是八级占星术师的研究笔记,失去了一个珍贵的学习机会;惊喜地是这居然是他求之不得的《南大陆地理测算》,他对西大陆的所有认识几乎都来自于《西大陆地理测算》,如今身处南陆,这本姊妹篇作品显得弥足珍贵。 “干吗?”已经垒起高高的一个宝石堆的丹尼听到声音,扭头问。 “没什么没什么。”约纳赶忙摇头。 序言、总论、编类、目录,这本书的结构同《西大陆地理测算》一模一样,约纳心花怒放地随便翻到一页,找了个名为“植食性恐惧”的奇怪词条阅读起来。 “植食性恐惧:有人说这是仙人掌农民喝多了仙人掌酒之后在被窝里臆造出来的名词,不过饱受此苦的博物学家拉克尔·罗塞纳坚称植食性恐惧是一种恐怖的、没有任何治疗方法的、拥有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数量还要多的受害者的精神病症,你或许知道,在无尽沙海南方边缘的戈壁地带生长着一种叫做洛洛草的肉食性植物(参见27351:洛洛草),它们有着非常旺盛的食欲,每一个月就能消化一头乳牛或者六个倒霉的农民,博物学家拉克尔·罗塞纳认为所有被洛洛草捕获之后幸运逃生的人(就如同他自己一样)都会患上植食性恐惧症,其症状是惧怕所有的蔬菜、水果甚至谷物,‘只要长根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剧毒!’(《罗塞纳回忆录》:2204),拒绝食用植物系食物的罗塞纳在二十年后死于肥胖、多血质和肝中毒,他靠各种昆虫摄取必要营养元素的方法被证明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在回忆录中,他因没能在有生之年建立一个植食性恐惧者协会、为所有饱受磨难的病友提供必要的帮助而对主神卢塔进行了深深的忏悔,尽管截至他去世那年被证明有此症状的仍然只有他一个人,——总之,如果植食性恐惧症真的存在,那么请尽量远离洛洛草,或者,更好的选择,在被捕获后放弃反抗,在相关词条中我们曾提到被洛洛草捕食其实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它释放的神经麻痹剂能让人飘飘欲仙,统计数据表明,每六个被消化掉的倒霉农民中就有一个是自愿走入洛洛草的捕食范围的,愿这些享乐主义的先行者的灵魂在地狱中安息。” 这种又轻佻又啰嗦的语气让约纳感到无比熟悉,他头昏脑胀地看完了这一段词条,合上大书,兴奋地喊道:“丹尼!我在储藏室中找到的是好东西呢!你确定我可以拿走它吗?” “开玩笑……”丹尼扭过头,脸上嵌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真的认为站在这么多金币中间,我会跟你计较一本破书的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占星术士学徒把《南大陆地理测算》郑重地放进鹿皮包,忽然间,一个念头炸雷一样响起在脑海:无名书残页!他条件反射般地摸向胸口,还好蜘蛛网只粘去了那件法袍,他的短内衣还穿在身上,几页纸还安然躺在亚麻内衣的口袋里。“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背转身挡住丹尼的视线,悄悄掏出预言之章查看。 预言“一切开始与终结之地,四种元素合而为一,为同行者揭开五百四十个太阳的秘密”应验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查看下一条预言的内容。偷偷回头望了一眼,确认丹尼正忙于搬运宝石,没有在意他的动作,约纳低声诵读了背叛者赛格莱斯的第六条预言。 “这个非常悲伤的阴影无法停下飞驰的脚步,直到冲出世界的边缘,他/它的故乡有六座高塔,也有六个君王。” 与以往不同,这条预言既没有关于时间的暗示,也没有显示确切的地点,更像关于某个人或某个物体的一句描述,从代词“他/它”中约纳看不出形容的是人还是动物,但不知为何,感觉整句话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从前的预言中从来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背叛者赛格莱斯只是用冷静的笔调一一写下残酷的事实,但第六条预言中用到了“悲伤”这个字眼,给整条预言镀上了一层神秘的悲剧色彩。 占星术士学徒当然毫无头绪。他反复读了几遍,确定自己记住了整条预言,然后将无名书残页收入内袋。转过头看了丹尼一眼,约纳不禁哑然失笑: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已经将方圆几百码内的值钱宝石全部搜罗在一起,摞成高高的一座宝石之山,自己坐在顶端,一脸满足地望着四周,仿佛一个坐拥广阔国土的君王。 “对了,丹尼。”约纳忽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沙盗之王的遗言,让你们在得到遗产之后做出选择。你的选择是什么?” “……什么选择?”丹尼捧着一把极大、极圆的粉色珍珠,每颗珍珠都一样大小,映得他的脸都变成娇艳的粉色。 “第一,带着全部财宝去寻找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小姐的‘绿洲’号,向她宣誓效忠;第二,带着这笔财富离开无尽沙海,改换姓名生活在吐火罗帝国。”约纳复述了两个选项。在听到费恩·斯图尔特的最后遗言之后,他早已明白这两个选择的用意,前者当然是以扎维王室效忠者的身份重新回到凯瑟琳娜公主身边,为飘渺无边的复国而努力,后者就是彻底放弃扎维人的身份,成为南大陆的富有居民。联想到汉娜与小可爱之间莫名其妙的对立,约纳觉得汉娜早已隐约猜到父亲的死亡与凯瑟琳娜有直接关联,而马克西米连公主对帝国海军元帅与七名伙伴的牺牲至今心存愧疚,不仅没有询问宝藏的下落,反而对斯图尔特兄妹处处忍让。 丹尼的表情显得有点呆滞:“哦对,是要做出选择……一定要选么?虽然我喜欢小可爱,但妹妹肯定不愿意与她共处,更别提效忠了……要离开沙漠?我们在这里长大,无尽沙海是我们的家啊……” 约纳叹口气,换成他,这两个选择也会令人无比为难。 两个男人正在愁眉苦脸对视的时候,远方的沙丘后忽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噪声,听起来像噬沙虫蠕动的沙沙声,但频率要快得多,甚至显得有点尖锐。失掉很多血液的丹尼反应有些迟钝,但占星术士学徒立刻掏出魔法瞄准那个方向,连番的遭遇让他对所有异常现象心有余悸,听起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砰!”一座巨大的沙丘被飞速来袭的物体直接贯穿,漫天黄沙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径直向他们冲来,由于移动速度太快,只能勉强看清它模糊不清的黑色轮廓,它的尾部喷出两道高扬的沙流,身体凸凹不平,像是长满疙瘩和坑洞的火山表面。 “幽灵巴哈马!”丹尼终于发出迟来的惊叫,伸手去摸匕首,但他的武器已经丢在洞穴中。约纳手中的魔法连续开火,同时张大嘴巴,想冲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喊一句什么,但丝毫无惧枪焰的黑影像鬼魅一样闪现在近前,“砰!”约纳感觉被一面迎面而来的墙壁狠狠击中了,霎时间,疯狂喊叫的丹尼就被远远丢在身后,在昏迷过去之前,约纳意识到自己被传说中的幽灵巴哈马袭击了,并且,被这个恐怖的幽灵携带着驶向无比黑暗的未来。 第84章 漆黑之矛(上) 波兰人民共和国布兰斯克市唯一一间小旅馆的219房间内,顾铁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额头渗出微微的汗珠。艾德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偶尔回头瞧中国人一眼,透过天衣无缝与皮肤结合在一起的高分子熔融面具,痨病鬼一样的顾铁正呈现一种高度专注的紧张表情。“他是在上网?难道是植入客户端?”波兰人抓抓大胡子,显得有点迷惑,“没听说gtc发布这种终端啊。” 艾德的自言自语透过空气传入顾铁的耳道,声波被鼓膜转化为振动,耳蜗又将振动译制为神经冲动,听神经将冲动向大脑听觉中枢传递,但神经信号被延髓部位的植入芯片拦截了,创世纪终端芯片代替了听觉中枢的功能,将神经冲动转化为听觉信息传给量子网络的使用者。“别烦我……”净土的主人烦躁地摆摆手,将来自现实世界的信号衰减度调整为80%,以防打扰自己眼前的工作。 战斗刚刚开始。与第一次触发“赤枭兄弟会”的自动防御机制相同,这次他也是在使用搜索引擎时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关于“海洋绿洲”号邮轮倾侧事故救援视频的搜索页面崩溃了,“创世纪”反馈了一个常见的错误信息,显示连接中断,与此同时,147ppm的攻击配时化为毁灭性的数据洪流,霎时间击垮了净土外围的三千个傀儡终端,气势汹汹而来。 早有准备的顾铁猛地跳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果然来了!小日本……”净土西方的天空云雾翻滚,顾铁手指弹动,分别开启了诱敌、假目标、溢出攻击和攻击对撞四种防御机制,分配150ppm配时以抵挡兄弟会的袭击,同时小指指尖射出一条橙红色的细线,他向虚空送出了倾尽全力以900ppm配时编制的反溯窥探请求。上次虚拟战斗时功亏一篑的反向探测让顾铁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赤枭兄弟会”的老巢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只过了短短一天,他的机会就出现了。 “如果阿齐薇的失踪真的与你们有关系……万死,不足惜……”中国人阴冷的眼神中燃烧着近似失去理智的怒火,但净土之主的行为却显得异常冷静,他挥舞雷电,耐心地与敌人抵战、周旋,慢慢消磨来袭者的力量,相比上一回高达478ppm的自动防御机制,这次的对手显得非常孱弱,同样只会机械地做出正面攻击。短短几个普朗克时间单位之后,他送出的窥探请求已经像在血管中逆流而上的钢针一样,刺穿对手的8000重傀儡外壳,在十四颗通讯卫星之间做出3万次反溯跳跃,最终通过中国通讯卫星“迎创三号”上承载的天基路由,以光速向日本东京的某个确定地点飞驰而去。 “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霞关2丁目11号,日本警视厅总部大楼……”随着攻击发源地的地址呈现在空中,顾铁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惊讶,“……日本警察?难道我猜错了,这只是日本官方对邮轮海难的官方保护?”弹指之间,警视厅总部大楼的全息地图悬浮在面前,代表窥探请求的橙色线条一路向下,指向深深的地下。这份来自民间数据库的三维地图没有地下建筑的图纸,大楼深邃的地下部分呈现一片黑暗,彷佛隐藏着无数个邪恶的秘密。 顾铁花了几秒钟时间接管了警视厅大楼正对面的一家咖啡厅的监控摄像头,从画面中能够看到一层大厅的全貌,尽管探头分辨率很低,但中国人将画面放大增强,还是看到了戴有身份铭牌的警视厅工作人员走入大厅西侧的电梯,按下下降的按钮前往地下。 “……等等,是内阁情报调查室!”顾铁看清了身份牌上的日文,浑身一个激灵。就像他之前所说,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在波兰的活动,与赤枭兄弟会日本籍作战队员的出现必然有所联系,现在看来,这个神秘的兄弟会是否已经将日本唯一的情报机关全面接管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刚露出冰山一角的组织又该有多么庞大? 他握紧拳头,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这时兄弟会的攻势已经被净土的外围防御彻底消弭,顾铁都没机会动用离散量子云中的致命黑矛。他明白,如果错过这个瞬间,对方接下来会马上发现异常,切断连接,做出严密的防备;但他更明白一个发达西方国家政府部门的网络防御力量会有多么强大,顾铁并没有信心以一己之力攻破内阁情报调查室的防火墙,这种飞蛾扑火的举动,很可能招致对方致命的报复。 “阿齐薇……”雨林之花的笑靥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顾铁知道自己早已作出决定。小指轻弹,橙红色细线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消耗900ppm配时的隐秘窥探请求化为迅猛的量子钻头,开始向警视厅大楼的地下机房强行突进。 果然,一道强大无比的量子防火墙出现在前进道路上,稳稳维护着地下建筑的信息安全,矛与盾正面碰撞在一起,立刻爆发出大量错误量子编码组成的火花,顾铁马上明白仅凭这样的攻击根本没办法破除信息封锁,对方拥有的创世纪配时不见得会多过自己,但与自动防御机制不同,这道防火墙具有一切量子网络程序所具有的独特数学美感与极高的执行效率,毫不留情地拒绝着自己的一次又一次全方位窥探攻击。 “哼!”顾铁冷哼一声,高举右臂,右拳虚握,接着做出投掷的动作。雷云无声地分开,浓稠的白色雾气里,黑矛的影子一闪即逝。他祭出了赖以保卫净土安全的强大武器,量子黑矛眨眼间跨越了半个地球的距离,沿着探测请求的路线出现在防火墙外,离散量子云笼罩了它所在的位置,在这个微小的阿尔伯特空间内,蕴含着1499ppm恐怖威力的概率之矛无可躲避地刺入防火墙,与窥探线程一起飞速消耗着防御机制的力量,冲势渐渐减弱,与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相同原理的黑矛主体突然四散绽放,喷射出中心蕴含的一小段量子病毒,这段代码嗖地击穿了疲于应付的防火墙,进入了内阁情报调查室的地下机房。 十三层地下建筑的庞大结构霎时间在顾铁眼前变得透明,他立刻锁定了发起攻击的那台终端机,夺取了终端的控制权。防火墙并没有实质上被击垮,用尽力气制造出的孔洞马上就会愈合,量子病毒只能够传递几秒钟的信息,这段时间必须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 第一秒,终端机所在的机房监控摄像头微微移动,顾铁看到弥漫着黄绿色雾气的房间内竖立着十六台管线外露、毫无美感可言的终端操作舱,一台操作舱上部的玻璃面罩内,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由于分层意识操作时遭到反击和入侵,这名东方面孔的女性操作员出现了严重的脑充血症状,她正从鼻孔喷射出鲜血,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球因颅压上升而凸出眼眶。“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在顾铁的震惊中,“噗!”粘稠的鲜血和脑浆涂满面罩,操作舱亮起代表故障的红灯,在创世纪网络中,一个终端用户的连接消失了。 第二秒,顾铁看到了内阁情报调查室电脑资料部的机房平面图,从地下八层的松、竹、梅三间液晶屏式终端机房、地下九层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间三维投影式机房、地下十层的十五间生命舱式机房,再到不存在于地图上、仅有一台电梯能够到达的地下十一层的四间古怪莫名、充满有毒气体的古怪房间,这个情报部门居然拥有如此庞大终端机规模,仅专职进行终端机操作的工作人员就多达四百名,更别提十一层的那些似人非人的操作体。 第三秒,顾铁截取到了内阁情报调查室一位地位比较高的人与外界进行的两个通话,第一通电话打给内阁官房长官的秘书,那个被称为“部长”的人焦急地汇报了“地下机房遭到攻击”的情况,并声明由日本防卫省通信情报课协助部署的防火墙可能已经出现漏洞,请官房长官阁下立即请求防卫省的协助;第二通电话打给一位“圆桌会议执事长大人”,奇怪的是,面对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的时候,被称为部长的情报调查室官员居然语气非常尊敬,甚至显得有点低声下气。他试图说明遭到攻击的情况,但才开口就被对方严厉地阻止了,“你这样做是严重的越权!议长大人在东亚的第二代理人小坂兄弟已经向我们汇报了阿斯蒙蒂斯发生的事情,别再做出让兄弟会蒙羞的行为了,就像几个月前那样,……768号外围执事!” ——至此,通话结束了,顾铁来不及思考其中透露的讯息。 第四秒,防火墙完成了自我修复,量子病毒失去了与主权限的联系,化为量子网络中一段永远飘荡的冗余字节。顾铁的精神一阵猛烈震荡,不禁坐倒于地,小指上的橙色细线也断掉了,这场接触战结束了,自己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也需要时间重建净土的防御体系,更需要时间释放一下精神压力,一场激烈的量子攻防战,现实世界的时钟只不过走过了一分钟的距离。 第85章 漆黑之矛(下) 花了一点时间,顾铁建立了净土的基本防御体系,他暂时没有编写消耗大量配时的量子黑矛,这场攻防战动用了相当大的量子网络权限,再调动1499ppm极限配时的话很容易引起创世纪错误日志系统的注意。 三秒钟,三个信息量极大的画面。净土之主仰面朝天躺在大地,试图用一根线索把这些破碎的画面拼在一处。 第一个画面,位于日本警视厅总部大楼地下十一层的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隐秘终端机房。顾铁认为那些被囚禁在钢铁外壳内的女人是某种实验性的终端机操作者,他相信小日本的变态程度,这种程度的人体试验绝对在日本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从种种情报分析,这些女人被剥夺了思考能力,只会对触发条件进行基本的判断,做出机械的攻击行为,从两次接触战的情况来看,她们操控终端机的能力并不算强。为何日本人要冒着反人类的罪名制造这种扭曲的操控者,他们的目的究竟何在?这是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的行为,还是赤枭兄弟会的行为? 第二个画面,内阁情报调查室电脑资料部的终端机分布图。从图上来看,十一层的四间机房根本就不存在于官方资料中,拥有权限乘坐专用电梯到达地下十一层的只是调查室的极少数高层,十一层机房的电源、通风、网络通路乃至垃圾处理和消耗品配给都独立于八、九、十层,就像一个楼中之楼、国中之国。顾铁揉揉鼻子。——看来赤枭兄弟会未能全面控制内阁情报调查室,大部分调查室成员甚至不知道十一层机房的存在。 第三个画面,调查室电脑资料部部长的两个电话。他的第一重身份当然是日本最高情报机关网络部门的领导人,遭到攻击后及时汇报是分内的事情,但情报调查室领导人是内阁情报官,越过内阁情报官直接向官房长官汇报是严重的越权行为,这让顾铁非常不解。——从短暂的通话无法判断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是否是赤枭兄弟会成员;第二重身份,他是兄弟会的“768号外围执事”。顾铁不清楚兄弟会的阶层划分,不过从电话彼端毫不客气的语气就能猜测,这肯定不是个什么崇高的职位。一位“议长大人在东亚的第二代理人小坂兄弟”抢在他前头向兄弟会汇报了情况,看来赤枭兄弟会在调查室内部还存在权力斗争。 最后,就是那位“圆桌会议执事长大人”提到的一个关键词“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应当是兄弟会某个部门或下属组织的代号,用来指代其在日本的地下势力。顾铁简单搜索了一下:阿斯蒙蒂斯(asmodeus)这个名字来源于所罗亚斯德教恶神阿瑞曼(ahriman)门下六大弟子之一的aeshma-deva,是激怒或是的魔神的始祖。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基督徒们认为阿斯蒙蒂斯是九层地狱之王,据说就是他扭曲了人类正常的观念,被阿斯蒙蒂斯诱惑而犯罪的人们将会被永远关在第二层地狱中。 ——在基督教教义中,阿斯蒙蒂斯还是七宗罪中代表的魔王。 顾铁忽然醒悟,挥手在空中排出天主教的七宗原罪,按照罪恶的程度依次为: (lust)暴食(gluttony)贪婪(avarice)懒惰(sloth)愤怒(anger)嫉妒(envy)傲慢(pride)1589年,德国大主教、神学家彼得·品斯菲尔德把每种罪行和恶魔联系在一起,认为代表各种罪行的恶魔会引诱拥有相同罪行的人,其对应关系如下: (lust):阿斯蒙蒂斯(asmodeus),之王; 暴食(gluttony):贝鲁赛巴布(beelzebul),苍蝇君主,圣经中的“鬼王”; 贪婪(avarice):玛蒙(mammon),财宝与贪婪的错误之神; 懒惰(sloth):贝利亚(berial):亚述古国的山神; 愤怒(wrath):萨麦尔(samael):愤怒化身的堕天使,有毒的光辉使者; 嫉妒(envy):利维坦(leviathan):象征邪恶的深海海怪; 傲慢(pride):路西法(lucifer):因傲慢不愿向神子下跪而堕落的炽天使。 “好吧。”顾铁点点头,“如果我是兄弟会的领导人,没准也会用七恶魔的名字命名七个重要部门,给日本人分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啊……要做反面角色,姿态就要摆得这么正,要是起个七美德之类才怪异……那赤枭兄弟会的最高领袖岂不是以恶魔之王撒旦自称?” 果然,兄弟会在日本的势力只是冰山一角,从“圆桌会议执事长大人”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来分析,这位大人物的母语应当是西欧的德语、荷兰语或者北欧斯堪的纳维亚语言。“与世界局势一样,黄种人做领袖始终是不可能的呢……”顾铁试着从通话信息中找到对方的位置,但线路经过加密,他没有勇气尝试反溯攻击,——仅日本分部阿斯蒙蒂斯的防火墙就让他用尽气力,鬼知道赤枭兄弟会总部又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他。 这次遭遇战让顾铁搞清楚了很多事情,但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找到关于阿齐薇任何信息。短短三秒钟的闯入让他只能盲目搜集遇到的任何咨询,没办法攻陷数据库查询关键字。顾铁抓起一把泥土,恶狠狠地丢向远方,“不管怎样,跟你们脱不了干系……等着我,小日本,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去找你们……洗干净屁股等着我……” 休息了一会儿,顾铁挥手撕裂空间,离开了净土。 睁开眼,他盯着小旅馆房间的天花板上几块污迹,发了一会儿呆。艾德敏锐地感觉到伙伴呼吸节奏的变化,转回头:“这么快就做完事情了?” “早得很,才刚刚开始。”一场战斗部分释放了他的愤怒,现在顾铁感觉平静多了,“老艾,你绝不觉得天花板上那块污迹像一头水牛?” 波兰人抬头看了一眼:“像长颈鹿。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 中国人翻身坐了起来,关掉手机,“等着天黑,吃晚餐,然后我还要上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 艾德把椅子搬到床前,掉个个儿,趴在靠背上盯着顾铁,有点犹豫地说:“那个,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借钱是吗?”顾铁根本不看对方,随口搭腔,“两千万美元以下我可以直接开支票。” 满脸横肉的屠夫惊诧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这个中国来的巫师!” 顾铁撇嘴:“得了吧,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开口呢。波兰流亡政府在德军入侵之后落荒而逃,在伦敦一躲就是五十年,虽然有十五万名流亡国外的退伍老兵和民众支持,但没有主要经济来源,承认其合法性的国家只有爱尔兰、西班牙两个,就算撤退时携带了再多的黄金,也早该山穷水尽了。1990年流亡政府总统宣布解散政府,没准也是因为经济实力无法维持了,对吧?你们其后又搞了这么多年的地下工作,既没有捞钱的耙子,也没有装钱的匣子,还不就坐吃山空、搞点什么复国债券之类的把戏骗骗革命群众?说吧,要借多少钱?” 艾德被这段话直接噎住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你说对了,我是想让你购买五千万美元的战争债券来着,既然你都看得这么清楚,那我就不绕圈子了,一亿美元,期限二十年,利率按照瑞士银行长期储蓄的两倍计算。” 顾铁微微一笑:“我既然满世界跟gtc对着干,自然也不怕再背上一个反人类罪的罪名,你有信心在二十年之内政变成功?这可不是什么正义的战争,欧债危机之后的波兰人民日子过得很好,谁想瞎搞一通,谁就是全波兰的敌人。” “你只看到了表象。”大胡子捏紧醋钵大的拳头:“我有足够的理由掀起解放战争的波澜。你知道雷沙尔德·卡丘罗夫斯基?” “流亡政府最后一任总统。”顾铁点点头,“不,如果流亡政府转入地下的话,那他就是名义上的最后一任总统。” 艾德咬牙切齿道:“2010年4月10日,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赴俄罗斯参加卡廷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在斯摩棱斯克“北方”军用机场附近飞机失事身亡,雷沙尔德·卡丘罗夫斯基也在这架飞机上。这个事件根本是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 “阴谋?”顾铁来了兴趣,“说说,说说。” “……算了。”不知为何,波兰人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如果有你的帮助,——我指的不仅是金钱援助,还有你个人的力量——我有信心在十年之内取得政权,光复波兰第一共和国的法统!” “我很乐意参加一桩又危险又刺激的事业。”顾铁挑起眉头,“在我揪出赤枭兄弟会、把他们大卸八块之后,还要到非洲去打一场小小的战争,之后,我答应你,你可以得到我的金钱和我的。” 艾德激动地站起来握住中国人的双手:“你说真的?” “但你得不到我的灵魂。”顾铁笑嘻嘻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