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第三天,中原车站的站长已经把他知道的情况和地址都给了古洛和胡亮。原来,这位站长很负责任,那天他先否定了古洛的问题,但几分钟后就觉得不妥,于是,就去问售票处的售票员。售票员告诉他,有的车票上是有红色印记,那是盖的“已售出”字眼的印章,是给一些旅馆或代销点的票。站长就打电话给古洛,于是今天,古洛、胡亮和一个中原市局刑警一道走访了代销车票的旅馆和售票点。 这张排查的大网并不大,因为那时代销点或代销车票的旅馆并不多。所以,在第三家旅馆,代销票的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古洛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就是他。他买的票。”服务员很肯定。 “他在哪个房间住?”古洛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这个旅馆的人也能在你这儿买票吗?” “这……不会吧。不在这儿住的人怎么会知道这里卖车票呢?”瞧!请回忆一下,那时的人多么纯朴,甚至有些愚钝,“对了,你们可以问问服务台的人。” “知道了。” 结果如古洛所料,这个人并没有在这里住。“真是不留痕迹呀。”古洛笑着对胡亮说。他知道狐狸尾巴不仅露了出来,而且只差一步,他就可以逮住它了。但这一步是最关键的,因为单凭目前掌握的证据是不能将其绳之以法的,就是这一步成功了,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你知道我们该去哪儿吗?”古洛半打趣地对胡亮说。 “这……”胡亮皱皱眉头。他实在是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目前还不能抓人。 “走吧。”古洛带头从这家不大的旅馆走了出去。 还是那么幽静,那么舒适,那么雅致,没有比这样的大院住起来更舒服的了,即使外面烈日当头,让古洛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但一进到这个大院子,顿时感到凉风习习,知了的啼叫也温柔了许多,一只美丽的啄木鸟在大树的树干上啄着,发出沉闷但好听的声音。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这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的沉静风度更让人心情踏实的了。 “我就知道你们要折回来。”老人数着念珠说。 “那就应该早告诉我们。”古洛毫不客气。 “可是……谁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更何况时过境迁,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陈年老账没什么翻头了。” “不,任何事情都有个原因,也就是有了开始才会有结果。现在我们看到了结果,就不得不去寻找它的原因。”古洛说。 “好吧。我告诉你们。”老人的神情还是那么安详,但古洛和胡亮听到的故事却是那么让他们震惊,当然古洛的反应要弱一些。 还有最后一件事了,古洛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当然胡亮不知道古洛要干什么,但又不敢问。可古洛却笑嘻嘻地对这个年轻人说:“走,咱们去一趟飞马歌厅。艾昔昔不是最后在那里见到倪雅芸的吗?” “你是说,那里会有证据?”胡亮问道。 “不,我想不会,但我们不能靠猜测,还是去查一下吧。” 飞马歌厅在市中心,是家很有名的歌舞厅。那时有些钱的人都来这里消费,这里是这个城市夜生活的领袖。歌厅的老板穿着时髦,身上散发着香气,当然比现在的香味儿要俗气多了,但却是无毒的。 “我给你找找那天当班的人。”他殷勤地笑着说。 “你不认识这个姑娘?”古洛问道。 “知道,知道,但没说过话。她常来,追她的人不少,有人花钱请她。这个社会就这样,女的长得好,就是优势。”他好像还在研究哲学。 一会儿工夫,就来了好几个女服务员,她们浓妆艳抹,但缺少老板说的那种优势。但古洛很快就知道这个老板是有眼光的,因为这些服务员都有着很好的记忆力,干这行是需要这种天赋的。她们都记得那天晚上倪雅芸来过,是一个人来的,后来就走了。 “几点走的?” “有十点了。挺晚的。” “她表情怎么样?高兴还是发愁?没跟你们说什么?”古洛问道。 “挺高兴的。还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将来等她有钱了,就自己来,天天来。”一个姑娘说。 “噢。你没问她发什么财?” “我没这么问,就说发财难呀!她说,也不难,只要抓住机会。” “你们问她是什么机会了吗?” “没有。我们那天挺忙,说了几句我就招待别的客人去了。” “有没有一个小伙子来找过她?” “没有。”几乎是异口同声。 “其他人呢?不管男女,就没人来找过她?” “没有。反正我们没看着。”她们都摇着头。 胡亮想,古洛的预言得到了证实,没有什么收获。但古洛却很高兴,他对胡亮说:“没想到,在这里证实了我的猜想。”胡亮更加莫名其妙了。 计敏佳终于要走了,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呀!一个日本大学的教授给她发了研究生的入学通知书。这研究生和国内的研究生不一样,其实就是听讲生,研究生是要考试的,那时以这种形式去日本的人很多。一个华侨答应当她的担保人,这可以说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个日本教授的入学通知书更重要,因为那时很少有人会为中国人当经济担保人的。“太好了!”计敏佳心里呼喊道。 她的心情是如此之好,甚至在听到她这一生接待的或接触的人中最令她不高兴的人回来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是让她沮丧的反应了。 “行。”她笑着说。这样动人的笑容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领略了她真正的美貌,但她的脸立刻就变了。“我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可公安局让你去,说是给他们当一次翻译,他们也要你,毕竟你接待过他们嘛。”处长很认真地说。这个人的表情总是一个样。 “好吧。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计敏佳想起了案子,觉得今天可能会发生有意思的事,就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你现在就去。”处长说。他心中窃喜,因为他知道计敏佳已经办了去日本的手续。“是个听话的同志,虽然还不成熟。”他想。 在计敏佳答应去见客人前的一个多小时,艾祖兴从公园里回来了。这是个晴朗的早晨,初秋的阳光明净安谧,少了炎热的躁动,也没有冬日的冷酷,这宜人的气候只有东北才有。街头的人在增加着,匆匆忙忙去上班的人走出了家门,在这阳光下,心情舒畅,人有工作就是不一样。 艾祖兴早就退休了,他和这些凡夫俗子不同,工作、靠着自己的劳动生活,这种人生本来就不是他的。不过,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因为他上了几乎一辈子的班。 这阳光,这清晨,这忙碌的城市,都不能让他心情稍微好一些。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空虚,什么叫白活,什么叫无力感。他欲哭无泪,但沉重的心情像座山一样压着他的灵魂,乃至让他健康的肉体麻木、委顿。 一辆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身旁,直到车门打开,他才发觉,两个警察跳了下来,这是他的两个熟人了。他条件反射地笑了笑:“你们……”但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就沉下了脸,几乎在脸色变化的同时,他往后退了几步,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怎样移动的。 “对。你怎么了?想显示一下你的拳术?”古洛笑着说。胡亮跃跃欲试,他想和这个人比试比试。但艾祖兴却笑了:“哪儿的话。你们是要抓我?”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古洛说。 “我主要是看……”艾祖兴的眼睛在转着,一点儿不像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