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岂曰无衣
在亲眼看到城中某个角落,堆积得密密麻麻的汉人尸首,再看见他们那破衣烂衫下瘦骨嶙峋、残缺不全的身体,甚至还有不少女人身上刚刚被侮辱并虐待的痕迹之后,即便是第一次踏上战场,尚未真正理解战争残酷性的士卒也愤怒了。 包括黄忠在内,再也没有人说什么杀俘不祥,反倒是不少士卒自发地组织起来,瞪着血红的双眼在柳城周边展开搜索,将一些趁夜逃亡到附近荒野之中的乌桓人从藏身处揪出来,毫不留情地剥夺他们的性命。 此战过后,东部乌桓被彻底抹去,不复存在。 经过三天时间的休整和清剿,柳城,这座乌桓人的大本营,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周边十几里的原野上遍布乌桓人的尸体,但汉军将士根本没有心思将其掩埋,而是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放着这些尸体不处理,开春之后或许会爆发瘟疫,短期之内没办法放牧了。”接到班师命令之后,颜良环顾四周,不禁惋惜地慨叹起来。 这么好的牧场,以颜良看来,至少能养活十万头牛羊,若是用于军用,也是极为优良的战马基地,就这样放荒,实在太可惜了。 “开春之后野兽就会过来清扫,等它们吃得膘肥体壮,我们再过来狩猎,收获大量毛皮,顺便让草场修养一年,之后就是上等的牧场了。”太史慈无所谓地说道,“当年高句丽王城的死人比这里还多,不到两年时间就见不到痕迹了,如今成了辽东猎户发财的好去处。” 黄忠没有参加那场奔袭千里的灭国之战,好奇地凑过来询问,当他听完国内城中发生的一切之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关羽等人这些天来发布任何杀人的命令都毫不犹豫,原来他们早在长白山中就做过类似的事,而且规模更大。 作为一名武人,黄忠自然不会像某些腐儒那样,宣扬什么杀生有违天和,相反的,他倒觉得这种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雷霆手段很好,既能震慑不安分的胡人,又能极大程度减少以后的麻烦。 “使君经常跟我们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觉得一点都没错。狼就是狼,即便被人拔去獠牙和利爪也还是狼,改不掉吃人的习惯,留在身边只会害人。”太史慈继续说道。 只是这套理论,永远不会被某些高居庙堂之人接受,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外敌入侵时躲在后方,让军人流血牺牲保护自己,等到胜利之后,再抛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狗屁逻辑来宽恕敌人,用他人的血汗为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 这些人只管放虎归山,等到敌人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之时,他们就重复一遍以上的流程,反正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人都天生高贵,根本不会出现在危险的地区,至于百姓和军人牺牲多少,他们根本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乎。 当年凉州三明之首,汉家名将段颎的遭遇就是典型。 段颎是武威姑臧人,西域都护段会宗的从曾孙,他自幼练习骑射,学习兵法,为国戍边数十载,在辽东全歼入寇的鲜卑人,在泰山剿灭起义军,到了凉州之后更是十年未曾停歇,先后与羌人作战一百八十多次,单单斩首数就有四万多,俘获迫降羌人上万个部落,马牛羊近千万头。 对待敌人像是秋风扫落叶,对待将士,段颎却像春风一般和煦,他作战勇猛无畏,屡屡身先士卒,行军以仁爱为本,与将士同甘共苦,凉州边军都愿意为他赴死。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威震西土的汉家守护神,在凉州作战期间,被朝廷上下疯狂弹劾、恶意攻讦,据说单单是弹劾他的奏章就塞满了一间房屋。 从这样一个典型就能看出来,东汉王朝花费百年时间,无数人力物力财力都没办法彻底解决北方游牧民族的祸患,主要问题不是出在军队战斗力,而是有无数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王八蛋在专门扯后腿。 幸运的是,幽州现在是刘备的一言堂,没有这种王八蛋滋生的土壤,军队可以尽情施展,用自己手中的刀剑,为边地百姓搏来宝贵的和平。 班师之日,天空上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包裹大地,将所有杀戮的痕迹掩盖起来。 “二哥,多多保重。”往日里形影相随的兄弟,如今为了共同的理想,不得不各自镇守一方,一年多的时间里,张飞和关羽只是在刘备的婚礼上见了一面,加上这次,也不过短短数日。 如今又要离别,张飞心中难舍,拉着关羽的双手好一阵嘱咐。 关羽同样心中难受,眼圈微微发红,好在他天生一副红脸膛,也没人看得出来,“翼德,你如今身负重任,平日里切莫贪杯,免得误事。” 其余人同样依依不舍。 “但愿幽州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但愿早日澄清天下,尽扫世上奸邪。” “但愿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但愿……” “但愿……” 他们在但愿声中互道珍重。 他们在风雪之中分手。 他们都不会忘记彼此的期许和厚望,以及并肩作战的义气和交情。 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场场的战斗只是开始,乱世才刚刚拉开序幕。 除了将领们之间相互嘱托,两路大军之中的士卒们也有不少是原本的老战友,燕赵之地本就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值此分别之际,不知是何人开头,两万多名士卒纷纷唱起了经久不衰的战歌,为彼此壮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片洁白之中,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唱着慷慨激昂的战歌挥手告别,像是两条黑色巨龙一般游弋在广袤大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蜿蜒而去。